“景琰……别怕……”?
如果自己当时听清了,是不是就能早点认出他?
可是认出了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到了最后的最后,自己知道他就是林殊,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一去不回……
所以还搞什么春猎,祭什么天谢哪个神呢?九天之上若真有神明,也一定是群忠奸不辨,善恶不分的糊涂蛋,自己倒要谢他们什么?
——不过如今这些偏激怨愤都已成过去,枕边人呼吸轻缓,相贴的肌肤温热鲜活,在在都是苍天有眼,善恶有报的证明。萧景琰伸手拢了拢被角,心道明日要记得提醒内廷司,今年的仪祭要加倍隆重才是——一来算是自己向老天爷赔不是,毕竟先前错怪了他;二来却是要真心实意地谢谢不管是哪一路神明,将这人留在人世间,还带回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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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廷司因修缮圭甲宫差事办得好,刚得了皇上的褒奖,黄主司如今正意气风发干劲十足,领了旨意热火朝天地筹备去了。满朝臣工虽然不太明白皇上为何突然想起春猎,但这一年一度的皇室猎祭总是国泰民安的体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梅长苏是十分期待的,他这几个月勤练弓马,总算有机会能痛痛快快地派上用场了。
飞流一开始有些不乐意,上一次九安山留下的可不是什么愉快回忆,他虽不十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记得有许多坏人杀过来,满地鲜血死尸,后来苏哥哥还大病了一场,把他吓得六神无主,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闷得难受。但梅长苏再三向他保证,自己如今身体健康得很,可以陪他骑马射箭,漫山遍野的游玩,也不会再有坏人来捣乱,飞流这才转愁为喜,高高兴兴地提前好几天就收拾好了行囊,换洗衣服日常用物一件没带,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倒包了一堆,其中包括高湛给他的十二个泥人。
萧玓先前因为飞流突然离宫,一走数月,已自闷闷不乐了许久。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陪自己玩几天,就又要跟父皇去春猎——春猎,听起来就很好玩的事情,可父皇偏偏说自己太小,不肯带他同去。跑去皇祖母处哭求无果,萧玓难过得一天没好好吃饭,跑来圭甲宫牵着飞流的袖子眼泪汪汪地垂头丧气。
梅长苏看得心下不忍,难得的多嘴劝道:“横竖静姨要去,你便带上他又怕什么?咱们三五岁时不也在九安山跟着景禹哥哥满山跑了?”
但萧景琰这次春猎另有个暂时不能告诉他的打算,只得硬起心肠不准,推说皇后不放心。梅长苏想想也是,当朝就这一个皇子,并且将来也不大可能有第二个,确是金贵非常,出不得半点差池的,当下也不便再劝,叫飞流带着小皇子玩耍,想办法逗他开心。
飞流看着萧玓犯了难,从来就只有别人逗他开心,他哪里会逗人开心?而且萧玓从前每次见到他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根本不需要逗,今天这般沮丧没精神的小模样还是头一次看到……
飞流侧头思索了良久,弯下腰学着苏哥哥平时哄自己的动作,用手掌在萧玓后脑勺上抹了两下,说:“乖,乖。”他已经尽量放柔声调,可在旁人听来还是有些冰冷平板,但萧玓已经受宠若惊,仰脸看着他,想到分别在即,更是禁不住悲从中来,鼻翼抽动,大眼睛中本就汪着的水份迅速上涌,说话间就要奔流而出。
飞流苦恼地抓抓头发,想起小家伙每次看到自己就嚷着让自己“飞飞”,灵机一动,背对着他蹲下身来,道:“不哭,背你、飞飞。”
萧玓抽泣着爬到他背上抱住他脖子,飞流背着他腾身而起,两边伺候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小皇子已被人背着飞上了树梢,一个个此起彼伏地惊叫起来。
梅长苏原是怕了萧玓那狮吼神功般的哭声,将他交给飞流就躲进了殿内,萧景琰跟了进去和他商量春猎的事情,两人听到宫人惊叫连忙赶出来时,飞流已经跳上了屋顶,踏着屋脊纵跃如飞,隐约可闻萧玓“飞咯~飞咯~”的欢呼声。
梅长苏在一片“殿下小心啊”“殿下快下来”“我的妈呀”“找蒙大统领!找蒙大统领!”的乱七八糟的呼喊声中也不禁失色——就是怕小皇子磕着碰着,才连春猎都不敢带他去,这下倒好,直接上天了……倘若飞流一个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就这片刻间飞流背着萧玓又跳上了一棵大树,越发离得远了,当下取出竹笛就要召他回来,却被萧景琰从旁伸手按住,“由他们去吧。”又对兀自大呼小叫的宫人们道:“嚷什么?都散了。”众人噤声退开,梅长苏急道:“怎能由他们去?!万一摔着小殿下……”
萧景琰微笑道:“飞流如此身手,背个幼童哪就能摔了?你这时把他叫回来,玓儿若是又大哭起来,你哄?”
梅长苏僵住,片刻后嘟囔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肖什么不好偏肖了这爱哭的毛病。”
萧景琰面上微笑不变,凑近了他耳边悄声悠然道:“先生说谁爱哭?我记得昨晚好像是有人哭来着……”
梅长苏的耳朵后面顿时红了一片,冷冰冰地斜了他一眼,沉声道:“皇上今晚想宿在养居殿?”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