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云雨来去,她满身甜靡的香气勾着他一次又一次求欢。几度疯狂的交缠,封郁的一双眼眸从未离开她的脸。他久久注视着,眼底几许温柔,几许炽热。每听她脱力求饶,声声迷醉略带哭腔,他便笑得诡诈,仿佛正享受着惩罚她的乐趣。
长夜将尽,封郁终于罢休。他反抱着她,面朝帘帐侧躺着。那一夜刚取下封神钉,莲兮也是这样窝缩在他的怀间,等待着破晓一刻。可这一次,她却唯恐晨光来得太早,只愿天下永夜,时光就此凝滞。
封郁困倦已极,拂在她颈间的呼吸渐渐平缓。她估摸着他该是睡着了,不想刚一动弹,便听他低声说:“唯有你,我不会交给他。”
第一二三节 笑点绛唇 为君红妆(5)
四更夜尽,封郁的怀中温烫依旧。
贪恋着他的体温,莲兮迟迟不愿起身。眼看五更天将近,再拖不得了,她这才轻声唤了他两句。他睡得深沉没有应答,可环抱着她的双臂却分外牢固。
封郁原是个金身罗汉,看着百毒不侵无懈可击。唯有莲兮知道,自他右肩窝下数五寸,有一处怕痒的死穴。她摸黑轻搔一搔,他梦中吃痒便松开了手。
莲兮顺利从他怀里脱身,悄悄翻身下床。
她匆匆穿上件轻便的白衣,借着窗外朦胧的天光摸到了床尾。床脚摆着个五抽矮柜,底层的屉子里,只搁着一卷字轴和一顶白莲玉冠。
夏日里,捧在手中的玉冠不复冰凉,温温润的触感与封郁的眼色一般,让她心安。
在摘星楼中闲来无事,莲兮总爱拿这白莲玉冠练习绾发。熟能生巧,这一日倒腾的格外顺手,黑灯瞎火里竟也将玉冠好好戴上了头顶。只可惜匆忙间还落下了几缕碎发,孤伶伶垂在两鬓。时间紧迫,她也懒得收拾,伸手便取出了屉子里的字轴。
灵犀一点,一笔贯通。
缓缓展开的卷轴中央,单单书着一个苍劲的情字,却是莲兮苦练了月余的心血。这浑然一笔,她写了千万遍,终究神形兼备,与那张情签上的字如出一辙。
情为何物?冥冥中,仿佛有人透过这墨字向她发问。而她借着手中的墨笔,终于能够回答。虽是默默无声,却很圆满。
莲兮轻手掀起帘帐,榻上的封郁沉沉睡着。淡淡眉梢,浓黑羽睫,一张纯净的脸孔像极了她梦中的少年郎,多了几分满足,少了些许落寞。怀抱间已是空荡,他浑然不知,喃喃梦呓时仍旧笑得无邪。
他已孤单了太久,从今往后有人替她陪着他,这样便很好。
莲兮将字轴合上,小心摆在了她躺过的床榻内侧。
她弓着腰,在封郁的额角浅浅印下一吻,浮羽似的轻盈,唯恐惊醒梦里良人。
冷不防胸间一阵刺痛倒溯而上,飞快蔓延到了喉间,化作一口甜腥的热流。莲兮伸手捂嘴时已晚了,灼热鲜血从指缝间淌落,点滴坠入了封郁的发间。他似乎有所知觉,眉心微微蹙起,含糊地唤了她一声……
——兮儿。
莲兮擦去唇边的残血,将枕边的莲光折扇收入怀中,随即放下帘幔,扭头而去。
天光初醒,百里无风。
摘星楼附近格外静寂,连鸟啼虫鸣也绝了迹。云巅之上空气凝滞,却仿佛藏匿着滚滚暗流,在四面八方汹涌交缠。莲兮凭栏远眺片刻,隐约觉着不详,可仔细分辨起来,也并未发觉鲜明的杀意。
她心有顾虑,怎奈五更天刚过,颜如玉的一夜奇效缓缓消褪,两鬓碎发间又浮出几丝斑白来。她再不得拖延,只能驾起纸鹤从摘星楼的顶端扶摇直下。
没有了烟云封界的阻碍,纸鹤振翅几下,轻易便穿过了朗朗长空,向着九重天的瑶池飞去。
天际泛白,旭日蠢动,颜如玉的负面效果逐渐显露,剜心掏肺似的疼痛无休无止,在莲兮的胸腔间反复撕扯。一呼一吸间,连鼻腔内也灌满了血腥气。她看不见自己的面容,却能清楚地听见浑身皮肉呻吟苦楚。细密的皱纹徐徐攀上手背,枯朽的肌肤下,筋骨咔嚓嚓收缩作响,寸寸崩塌散架。莲兮半阖着眼伏在纸鹤的背上,咬牙强忍着疼痛,在静默中迎来第二次衰老。可这一回,终是致命的。
后庭花廊九曲十八弯,横架在七彩瑶池上,是个景致绝妙的玩赏之地。只因平日专供皇亲贵戚出入,是以人迹罕至,在黎明前后更是静谧。
纸鹤乍一落脚,重又化作薄纸一张。莲兮跪在花廊尽头,攥着小小的纸鹤呕血不止。血花溅落在玉石砖面上,好似赤红的大丽花,转眼开满枝头,汇聚成一洼红沼。她从不知道,自己纤细的身躯竟能盛装如此多的血。呕不尽,吐不止,直将一身白衣都染成了刺目的绯红。
白靴踏血而来,那人用扇柄托起她的下巴尖,满眼揶揄啧啧说:“春宵短暂,莲兮可是有所不舍?来的这样晚,叫我好等。”
莲兮抬眼一瞧,只见封琰身后还跟着个紫衣翩翩的男子。
月前才被封郁削断了手脚的龙涟丞,如今竟是完好如初。他站在咫尺开外,紫袍紫冠间的脸廓秀美依旧,可一双眼眸却在望向莲兮的刹那,透出了觊觎的神色。
神元洞穿在先,被封郁重伤在后。彼时,涟丞虚弱已极,断然无法自然痊愈。即便是莲兮的真龙龙鳞,也只能为他续得一时性命。若想要重获健全的身体,唯有嗜血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