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倚着方若的手,摇摇晃晃的踱到床边,头一次对离京的决定感到动摇。若是自己此刻还在紫禁城中,总不会十日之后才得到消息。即便是被圈在养心殿后寝的一方小院里,只怕还能和四哥说上几句话。
而养心殿内,皇上日夜鏖战,已是清瘦了几圈。
清军极速反击,已扭转被动局势,双方大军于黑龙江上游左岸陷入对峙局面。
第一重危机虽有缓解,但皇上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毕竟在西北仍有一剑悬在头顶,大清兵力两线作战,已近极限。
苏培盛见皇上总算是吃了点东西,这才进来将密函递上,“皇上,这是昨天南边送上来的。”
胤禛放下汤匙,一看密函蜡封便知这是派去寻胤禩下落的那支人马。
皇上冷哼一下,瞪了苏培盛一眼,沉声道,“放那边去,朕没空看。”
苏培盛赶紧把这密函远远的放下,又伺候着皇上喝了半碗粥,这才退下。
一天下来,养心殿内各位王公大臣出出入入,转眼间便又至掌灯时分。皇帝依旧是秉灯理事没有半点要歇下的意思。
苏培盛在廊子上转悠半天,心道皇上已经几夜没阖眼了,这身子哪里还熬得下去。但如今放眼整个紫禁城,是没有一个人能劝得住皇上,连皇后都进不得养心殿半步。
苏培盛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哀叹道:要是廉主子在时,皇上总还是能听进去几句。
眼看着到了戌时,屋里总算是有了点动静。苏培盛见皇上起身从远远那一堆的奏折里拿起方才那匣密函,坐在软榻上看了起来。
苏培盛斗着胆子往屋里瞧了一会,见皇上面色先是沉了好久,后来竟对着那一纸秘折笑了起来。
苏培盛将皇上的一反常态尽揽眼中,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了。
而胤禛手中的秘折正是胤禩在杭州杜大夫那的脉案和诊方,胤禛反复看了良久,又把胤禩一行的辗转腾挪看了一遍,心里骂道:都有了身子还上天入地的折腾,看朕不把你绑回来。
皇上回身又坐回到御案之前,地图军略展了一桌子,旁侧还有一叠又一叠的急报奏章。重压之下,难以预知的未来,令皇上恍惚间追忆起往昔岁月。
数月前,储秀宫内红袖添香,虽是虚以委蛇,但胤禩总还是能给朕出谋划策。
再往前看,若是在上辈子,国祚将危,任胤禩如何的与朕离心离德,此刻也必定会在朕左右吧……
一边想皇帝一边提笔便要给暗卫下密旨,写到一半皇上举目看了看明窗之外乌黑的天际,点点星光浮在穹庐之上。
皇上思索片刻,却放下了笔,将墨迹未干的密旨合上。
胤禛心中默默道:老八,待朕凯旋再接你回来。若未能凯旋,只怕你还是在民间更安妥一些。
皇上第二日午后便宣召了刘裕铎觐见。
刘太医已被停诊月余,宫中对廉皇贵妃的去向讳莫如深,今日冷不丁被皇上召见,刘裕铎颇有些战战兢兢的给皇上请了脉。
皇上身体,倒是康健,只是案牍劳形,略有些积劳。刘太医说了些惯常劝皇帝休息养生的话,又开了些清补的药膳。正准备着退下,却见皇上从身旁拿出一道秘折叫他看看。
刘裕铎乃是太医,哪里敢看折子,赶紧跪下,却不敢接。
皇上硬塞到他手上,让他看了回话。
刘裕铎无法,只得恭恭顺顺的看了。
这秘折之内竟是脉案与处方,刘裕铎细看之下,才瞧出其中的蹊跷。
毕竟杜大夫也是太医院的出身,这行文措辞一脉相承。刘裕铎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这脉案莫不是廉皇贵妃的?
照这上面的记述,这位贵主乃是有孕在身。皇贵妃有孕却离宫,这可是天大的皇室机密。
皇上瞧见刘裕铎的汗一层接着一层的流,知道他这是看明白了,于是问道,“辅仁看看下面那张诊方,可有不妥之处?”
刘裕铎心中笃定,这病主必然是廉主子,只是皇上不便言明。这几年来,为储秀宫的主子看病,刘太医也算得上是这太医院里风云刀尖上的人物,立马明白了皇上的关切之意。
不由心中暗叹,皇贵妃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却还殷情切切,这可算是前无古人了。摸准这个脉,刘太医才敢开口答道,“回禀皇上,由脉案上看,贵主虽身体虚浮,但子脉健硕有力,只需按方子上培元固本,安心坐胎即可。”
皇上虽懂医理,但毕竟不放心,得了刘裕铎这话,这才确定了胤禩意欲保胎的心思。皇上挥手让刘裕铎退下,自顾自的又将脉案看了一遍,不由欣慰几分。毕竟胤禩还是舍不得与朕的骨血至亲。
军务繁重,皇上继续一日政事,仍是不眠不休。苏培盛已经不敢再劝,直至再度掌起宫灯,瞧见皇上立在窗前又再看起那道秘折。苏培盛忽地心头一动,转头朝翊坤宫去了。
惠妃沈眉庄本是已经安置下了,见苏公公求见,赶紧起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