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场诸位,甚或堂外百姓,即便是无知村夫,此时也尽皆知悉骆文斌所
言必是实情。
方氏冰雪聪明更是一点就通,加之堂上这一来二去,知悉原来自己竟受了恁
多委屈,正是有冤无处诉之时,哪肯放过欲加害自己的恶人,当下里一改往日敦
和规矩,竟挥动粉拳向小菊招呼开来,口中更愤愤然道:「我把你个不知廉耻的
贱婢,为了虚慕荣华,竟对我生出这般歹毒念头,妾身今日不活了,便和你同归
於尽了吧」。一夫舍命万夫莫当,这舍命之妇也不妨多让,不料想方氏这般竟闹
得往日里吃不得半点亏的刁钻丫头一时之间也无还手之力。
常婆见女儿被这般责打,苦於方氏乃受害之人,更不敢稍加责难,只得合身
趴在小菊身上,替她将之尽数受了,口中不住哀求:「少奶奶息怒少奶奶息怒,
此事系老奴所为与旁人无干,少奶奶心存气闷便在老奴身上使将出来便了,饶过
小菊吧」。
「住手!公堂之上廝打哄闹成何体统?左右,把这三人给本县分开」。骆知
县一声喝斥,自有两边差役上前,将三人分置一旁。
小菊见值此常婆尚且一口咬定凶手为她,登时胆气便壮了起来,又见她舍身
回护自己,弄得满面尘灰浑身污浊,更吃了方氏不少粉拳,不免也投来一个惭愧
神色。
然当其複见方氏怒不可遏之神情,心下里又自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当下对方
氏怒目而视,旋即又转为不屑,恨恨然冷哼道:「甚么少奶奶,她算的甚么少奶
奶,她不过是个残花败柳的破烂货」。「你」。方氏闻听此言气得娇躯栗抖。
常婆也颇为不满,苦口劝道:「小菊,不可如此无礼,大少奶奶为人谦和正
直,未有甚过错,不允你此般说她」。「说她了便如何?」。小菊这张利口自不饶
人,眼见方氏面色铁青,似要存心相欺,冷眼瞧着得意非常般言道:「我的少奶
奶,你身为孟家媳妇却和两个少爷不清不楚,最后都未给孟家留下只男半女,真
是好不称职啊」。
说到这里执手轻抚自己小腹,扬言道:「奴家不妨告诉你,我这肚子里已有
了守礼骨肉,数月之后诞下婴孩,你说这「孟府少奶奶」几字该由谁人当得?」。
「你……你怎可和孟守礼……」。未想到方氏尚未有甚动作言语,常婆已惊怒
交加,一改方才舍身回护之态,竟是突地扬起手掌,重重给了小菊一记耳光。
「啪」一声脆响,小菊猝不及防被她打个正着,当下里扭头大叫出声:「啊!
你作甚打我?」。
此时一旁孟安伏地大呼:「冤孽啊,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堂上纷乱惹来
阶下议论汹汹,有人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美妇人是否贞烈尚未可知,
又出了个未婚有孕的小丫头,还在那理直气壮,真是好生不知廉耻」。
另一人道:「大老爷英明,刚才的推断入情入理绝对是实,只是那老太婆执
意要认下这桩死罪,却也是无法啊」。还有人道:「这老婆婆好生可怜,舍命替
女儿担了杀人罪责,却换不来半个好脸色,哎」。
更有人奇道:「为何常婆要打自己闺女呢,有人说「爱之深恨之切」,恐是
这里面尚有许多事情呢」。
小菊耳闻众乡亲对她这般言语,顿感心中拥塞,这才知甚么叫「民心所向」,
想到自己丑事被大白於天下,即便是逃过了杀人重罪,怕是也难在此立足了。当
下里惶恐不迭却又不知所措,口中不禁支吾道:「你……你们……这……」。
「孟安,你说此乃报应,所指为何,速速讲来」。骆文斌用手点指堂下问道。
孟安经方才责打之虞,此间更不敢执拗堂上大老爷,刚想言语却见常婆正自
淒苦万状的望向他,心中踟蹰半晌,还是抬头禀告道:「这……这小菊是孟老爷
之……」。
便在此时,常婆突然站起身来,鼓足平生气力大喝道:「莫要再审了!昨日
之事乃犯妇所为,便是到了阴曹地府,老奴也是这般说法,请大人趁犯妇尚在人
世之际速速决了此案,老奴只求速死」。这一声喝叫语惊四座,登时将孟安言语
止住,且四下里议论声也为之一歇。
「呵呵……哈哈哈哈」。须臾间骆老爷竟大笑开来,笑罢言道:
「犯妇常婆,汝方才喝下之酸梅汤不过是本县使人自内堂取来的一杯普通汤
水,其间并不曾有毒。汝也自称粗通医理,应知若是真个砒霜入口当在一半时辰
之内腹痛如绞四肢抽搐浑身麻痹,此等症状汝此时可曾有的?是故,我等有的是
时间听汝细细分说呢」。「啊」。常婆大惊失色,凝神细查方才感到周身并无任
何不妥之处,这才念及方才那证物的出处。料来昨夜大火,怕是真金也给炼化,
何来甚么残存的证据,自己真是糊涂透顶!
此时骆知县更侃侃言道:「常婆、小菊,汝二人哪个是杀人真凶哪个恣意袒
护,本县定要审验清楚,方对得起昨日大火之中葬身的一众百姓」。
「啊」。一声惊叫系出自小菊口中。
方才那杯「毒水」送至面前,这丫头便似在劫难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