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行道树早就落光了叶子,路灯光无遮无挡地照下来,可再明亮的灯光在冬夜里也总有几分凄怆。想必成才走到路灯下,影子便短短地落在他脚边,然后随着他的脚步,影子一点点拉长,直到他走向下一盏路灯,影子才又一点点缩短。冷得彻骨的深夜里想必也不会有其他行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成才和他渐长又渐短的影子。
吴哲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想象着成才是如何独自在寒夜里走过长街,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来。
八十
成才一推开宿舍门,一股清香就迎面扑来,原来是吴哲那盆水仙花沐着下午的阳光开得正盛。成才放下行李扫视了一下宿舍,基本上还是老样子,但可能是因为两张床都收起了被褥只剩下空床板的缘故,宿舍里显得特别空。吴哲的那些盆栽长势依然不错,在冬日里也绿油油的;吴哲的书柜里多了几本新期刊;成才走之前铜锤向吴哲借去的音响已经还回来了,就放在桌上;吴哲的……
成才收回视线,开始收拾行李。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成才看着吴哲那张仍旧空荡荡的床,有一刹那的失神。队友们都去训练了,整栋宿舍楼静悄悄的,阳光柔软,花木鲜妍,成才却更觉得疼——摸不到伤口,但就是疼。
成才不容自己多想,起身去队里销假,他宁愿马上开始训练。袁朗还未回来,齐桓替成才销了假,然后递给他一张表格。成才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份军校考试报名表。
盼了那么久的机会就在眼前,成才不是不高兴的,可那点儿高兴不能平复那份疼。齐桓见成才拿着报名表半天没说话,还以为他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便开玩笑说:“你们宿舍是不是风水特别好?锄头的进修申请也批下来了。再过几个月,你们哥俩就可以一起上学堂了。”
成才对齐桓挤出个笑容,说:“菜刀,我想和你换个宿舍。就几个月了,我想和三多一起住住。”
队里谁都知道成才和许三多的关系好,而且换宿舍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齐桓还是问了句:“锄头同意吗?”
成才没答话,于是齐桓想了想说:“还是等锄头回来你问问他,要是他同意再说。”
销假后成才马上入队训练,晚上又去加了餐。加餐结束后,和他一起夜训的洪义见成才情绪有些低落,以为他是因为刚才的s,he击成绩不够理想,便安慰道:“你回家这些天没摸过枪,可能有点手生,等枪感回来就好了。”成才笑了笑,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刚才那最后几枪居然让情绪干扰了s,he击的状态。
这时他们几个狙击手远远听到宿舍方向传来悠扬的乐曲声。以前队里没有过这种乐音,成才正在猜是什么乐器,旁边的洪义已经说了句:“萨克斯,谁吹的?”成才顿时想起吴哲放假前说过要回家带萨克斯回来吹给他听,一时间,成才心里悲喜莫辨。
成才和吴哲的宿舍里挤满了人,队友们团团围着,成才从人缝里瞥见一双手和手中金色乐器的一角,果然是吴哲回来了。
成才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听着。一曲未竟,晚点名的哨声就响了,吴哲立刻放下乐器,大家都意犹未尽地往楼下走。成才听到有队友问刚才那是什么曲子,吴哲回答说是《回家》。
还剩最后几级台阶的时候,成才的手臂被捉住了,原来是吴哲从后面赶了上来,正冲着成才热烈地微笑。可他们还来不及交谈,就列队点名了。
因为刚才那一曲萨克斯,所以点完名回宿舍的时候,连不少一、二中队的队员都凑了过来,一群人把吴哲和成才的宿舍挤得满满的。吴哲一边和队友们聊天,一边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成才自然而然地过去帮忙。两人的目光每相交一次,吴哲的笑容就热上一分,队友们都以为吴哲是因为归队而兴奋,只有成才才透过吴哲眼里的光芒看到了他心里那团火。然后成才也笑起来,觉得自己心头那一片死灰中又开出了一朵花来。
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吴哲最后拿出几本相册锁进抽屉,小声地对成才说:“我把我以前的相册带来了,萨克斯也带来了,明天我吹给你听。”成才正要说“刚才我听到了”,就听见齐桓的大嗓门在门口响了起来:“快熄灯了,马上回宿舍!”
队友们纷纷往外走,猴子故意落在最后,等别人都走了他才掏出一双鞋垫塞给吴哲:“我妈做的。”在吴哲、成才以及齐桓的注视下,猴子有点不好意思:“我把你给我的那支口红送出去了。那姑娘挺喜欢的,说没想到我们当兵的还会买这个,她答应以后写信给我。”
成才这才明白放假前吴哲悄悄塞了什么给猴子。在三个人的笑声中,猴子脸红了,一闪身就溜出了宿舍。齐桓这才笑呵呵地走过来,递了一张纸给吴哲:“你的进修申请批下来了,赶紧填表吧。”
吴哲眼睛一亮,接过表格连声道谢。齐桓摆摆手:“别谢我,要谢你该去谢政委。铁队本来还舍不得放你走,是政委好不容易才做通了他的工作。”说着齐桓又想起了成才下午提出的那个要求:“对了,换宿舍的事你俩商量好了没有?”
吴哲有点惊讶地看着成才,成才连忙对他说:“我想和三多一起住,我们俩老乡……”他话还没说完,吴哲就脸一沉,瞪着他说:“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