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算,时间的距离更明显了。
沈奚试着安慰他:“都是人做出来的,我们都在学。”
“今后的中国,在你们这一代的手上,”傅侗文笑着,将西装上的线头扯断,重新穿上:“我出去透透气。”
明明只差了十年而已,说这话的态度却像个垂垂老者。
她目送傅侗文离开厂房,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延得很长,消失在了铁门外。
直到天亮,他也没再进来。
九点三十分,他们到了码头。大雨未停。
当初她离开中国是这样,现在她要回国也是如此。
不过,离乡时是秋霖,归家时是春雨,兆头要好一些。沈奚自我宽慰。
码头上,到处都是亲人间的依依惜别,情人间的泪眼相拥。许多妇人撑着伞,将这如闹市的码头弄得越发拥挤不堪。傅侗文怕沈奚被人流挤走,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挽住我。”沈奚点头,攀住他的手臂:“谭医生呢?”
“在找人送行李上船。”
他和谭医生的关系真奇怪,又像同学,又像家内医生,又像主仆。到现在,沈奚也看不透,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两人上了船,傅侗文递出船票后,就有专人送他们到特等舱。
他的房间是套房。
行李很快被人搬进来。沈奚立在客厅里,数着行李,听到搬运的人在门外轻声议论,说他们这对中国夫妇很吝啬,付得起最贵的房间,却没有仆从。
沈奚佯装未闻,走到窗边,探头望出去:“这里能看到海,比我来时要好多了。”
傅侗文笑:“当初过来,晕过船吗?”
“不堪回首,”她摇头,“不能想,想到就晕。”
“在抱怨我当初没为你安排好?”他笑。
沈奚再摇头,继续去看外头。
等搬运的人离开,傅侗文将最大的一个皮箱子打开,将一叠衬衫抱起来,丢去床上。
要帮他吗?沈奚回头,目光踌躇。
傅侗文似乎没有让她沾手的想法,独自收整着,衬衫、马甲、西装,依次去挂到衣柜里。他背对着她,忽然说:“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原来还是要帮的。
沈奚暗笑,自觉到傅侗文身旁,将他手里的衣架接过来,拿起一条长裤,搭上去:“这件事不用商量,我会帮你都整理妥当。”
傅侗文摇头:“这个不用你。”
“无妨的,”沈奚将长裤挂好,“三哥不用客气。”
“倒不是客气,”他笑,“我要和你商量的事,是关于你的住处。”
沈奚回身,望着他。
“在海上的这段日子,你要和我住在这里,并没有单人的房间,”傅侗文一脸正派,望向大床,“你睡床,我睡——”他想了想,说,“晚上再看。”
她怔了怔:“房间已经没了吗?”
临时带她走的缘故。
“这是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倘若你介意我……也可以和庆项住一间房,我想,他比我的名声好一些。”
沈奚完全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我不和他睡。”
什么鬼话……
她腾地一下子,耳根有火烧上来。
傅侗文想控制,没稳住,还是笑了:“就算你想,他也不敢。他是老实人。”
他竟还拿这个开玩笑,沈奚更是止不住脸热。
傅侗文又在笑。
这次有了看戏的味道,她心慌地想,自己说得有何不妥,能让他笑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