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13案告破七个月零十九天,市局传来幕后主使施广陵在津港现身的消息。案件主办权不变,长丰支队上下立了军令状,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将人捉回来,一雪前耻。可要抓幕后主使,又哪儿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事儿。施广陵本就是长丰支队出来的,又当过多年市局高层,对于津港这座城市和它拥有的警力部署,乃至人事安排,都熟得不能再熟,可谓知彼知己。而长丰支队对他,除了表面那层画皮,所知着实有限。
纵然被拔了爪牙,老虎也还是老虎,大意不得。周巡记得头两年他跟关宏峰出去抓捕,一时大意,被打趴在地缴了凶器的逃犯抓着板砖拍在脑袋上,那时候关宏峰边给他缠绷带,边这么说。现在周巡又想起这句话,只觉头上早八百年就好了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确实大意了,以为时至今日,施广陵不过是个仓皇逃窜的通缉犯,掀不起多大风浪,却忘了哪怕只是痕检中心的王志革,当时被同伙劫走后,也在津港,甚至长丰支队里头玩了票大的。
这回施广陵比王志革还疯。他杀出租司机,杀便利店小老板,甚至不放过任何可能认出他来,向警方举报其行踪的路人。他不在乎手上有几条人命,甚至比大部分刑警都更通晓警方的手段——真正危险的亡命之徒。将近半个月,长丰支队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却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倒是不断有无辜市民丧命。警队捂不住了,消息经媒体传播,一时人人自危。
上面来电把顾海潮好个臭骂,限他三天内将人按住,不然脱衣服走人;顾海潮转头跟周巡拍了桌子,让他能干干不能干快滚;周巡回支队发了通飙,开车绕着高架桥转了三圈,最后到底还是调头去了关宏峰家。周巡是真扛不住了,施广陵在当地肯定还有落脚地和接应人,津港哪儿有哨点哪儿有监控他心里门儿清,指着这点儿监控和搜查,除了被他牵着鼻子跑,根本抢不到半点儿主动。别说三天拿人回来,就是再给三十天都够呛摸清对方的路数。
周巡把车开进和光小区,远远看见关宏宇站在楼下。那人显然也是刚到,目光瞥见他,脸上的阳关灿烂立时变成晴转多云,不等打个招呼,劈头就道:“我说周巡,要是为案子的事,就别上楼了,我不答应。”周巡本来就窝着火,一听这话登时炸了:“关宏宇,你他么别蹬鼻子上脸,我来是找你哥,进不进得了门儿,你说了可不算!”
除了在他亲哥面前,关宏宇何时做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出气筒,当场就杠上了:“是,我说了是不算,但我就是不同意。”说着顿了顿声,挑衅地看着周巡,“你要想找我哥,行啊,先过我这关。”周巡简直要跳起来骂娘:“你特么知不知道,2.13案的主犯回来了,就在津港大开杀戒,你在这儿多耽误一分钟都可能多死一个人!”
关宏宇捏着手冷笑:“怎么着,长丰支队没有我哥还破不了案抓不了人了?你也给我听清楚了周巡,我哥现在不是警察,也不是你们什么顾问,他就是个病人!”关宏宇说着红了眼,突然替他哥觉得委屈,“当初不用人的时候,我哥才不过失联半天,你们连人都不找就发协查通报,给过他半点儿信任吗?这会儿用着他了,又开始扯什么正义公理,牺牲奉献,你们公安办事儿可真厚道。周巡,今天来的要不是你,我非动手揍死他!”
周巡自己也是满肚子苦水没处倒,当初灭门案出来,他稀里糊涂到了现场才知道自己的羊让人连窝儿端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十五年来亦师亦友的领路人就怼了领导撂挑子不干了,扔下偌大个支队也不问他答不答应就放他肩上扛着。周巡心说谁特么又体谅过我,再看着关宏宇,更恨得直咬后槽牙:靠,这话没法谈了,能动手还是直接动手吧!
按说到这地步,两人不敞开打一场是没可能善了。不过到底没打起来,也无非因为那时候有个人走下楼,乌黑风衣墨蓝围巾,只那么静静站着,就好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被压着安定下来,他看着一触即发的两人,声音冷得厉害:“你们都把我当什么了?”然后他转头看向周巡,眼睛深得要命,也亮得要命,他说:“周巡,我可以回支队接这个案子,但我要最高指挥权。”周巡几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颤着声叫了句老关,就再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6章 (六)
2.13案主谋在津港出现的第十二天,关宏峰回到警局。顾海潮看着眼前明显憔悴了的后辈,心中五味陈杂,想要说点儿什么,最终却也只是拍拍那人肩头,交出一句沉甸甸地嘱托:“小关啊,这回就全看你的了。”大敌当前,哪有什么时间推心置腹地怀旧,无非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关宏峰嗓音仍旧温和而沉着,仿佛船锚稳稳扎进惊涛骇浪下的海底,同从前任何时候临危受命一样。他说:“顾局,您放心。”简单得甚至不带丝毫修饰。
可是顾海潮知道,关宏峰说出的话还没有做不到的。有他这话放着,长丰支队就有了主心骨,津港市民的安全就有了保障。顾海潮相信,即便已经不再是警察,即便已经不再担着全支队的担子,这个将近二十年的得力下属,也依然不会抛弃他的担当和信念,不会放弃他的原则和底限。关宏峰值得自己交付这样的信任,就像周巡选择毫不犹豫地信任他那样。如果说眼下津港六区五县里还有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