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暗道不好,盘算着刚才又是哪句话给自己挖了坑跳,连站相都不由自主地周正了几分。果然便听关宏峰声音不急不徐的,分明低缓柔和,却句句扎心:“知道自己是独苗,每回行动还敢不穿防弹衣?”周巡确实对防弹衣没半点儿好感,一来他运气好从来穿了就没用上过,二来那东西确实笨重得厉害,实战起来不免鸡肋。从前关宏峰做支队长的时候看着他穿,后来关宏峰走了,除了当时顾局和老施官大一级压着,没人管得住他。
就刚才那话要队里换个人说,少不得被当场怼回去。可也怪了,周巡和关宏宇都是骨子里好勇斗狠的人,偏生在关宏峰这个武力值基本为负的人面前,却给吃得死死的。周巡心里骂谁特么嘴这么快,面上却只有自认理亏的份:“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玩意儿贼沉,真要点儿背给打着了,还不是照样赔上几根肋巴骨——那什么老关,你这儿看出什么没?”
这话题转移得着实不够高明,关宏峰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只就话招呼他到近前。桌面上铺着整张津港街道地图,已被彩色马克笔圈画得斑斑点点。关宏峰嗓音低沉:“红色是施广陵袭击市民的地点,蓝色是他被监控到的逃跑路线,黄色是市内的原始警力部署,橙色是最新分布情况。”简单说完,又将厚厚一沓出勤册递过去,“你再看看十二天来咱们的人员调配。”
周巡起先还有些懵,顺着关宏峰的意思慢慢看过去,眉头就皱起来了:“你是说,施广陵这么猖狂地在城区制造混乱,是想营造一种他已经走投无路,急于逃跑的假象——”人员吃紧的情况下,警方得知嫌犯行迹,势必以此判断其动向,汇聚警力。三个市民的遇害地点都在城西,临近四通八达的高速和铁路线,故而十余天来,他们着重排查各要道,逐渐在津港机场以东的新区地带形成真空。周巡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要走港口?”
关宏峰没有回答,默默将椅子向后滑出两步,敲开电脑。屏幕上是比地图更复杂的统计标注:“我让赵茜做了个数据分析。从津港出发,最机动灵活的就是走高速或者铁路,十二天足够他藏到全国任何地方,而只要成功离开津港辖区,我们就很难进行有效的追踪。如果选择途经航班,三个机场每四天就可以覆盖所有航线。至少从间隔期看,时间最长的是轮渡,平均在三到六天。”关宏峰操纵鼠标的手停下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周巡盯着屏幕,脸色难看至极。施广陵从开始就在牵着全津港的警力玩儿,这简直就是长丰支队,是他周巡的奇耻大辱。他掏出手机给小汪打电话,要他们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施广陵所有牵涉海港船舶的社会关系。关宏峰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等他关上手机,才又摸着下巴说:“内线的事儿不能指望市局,明天早去找顾局,让他调所有老施办过的卷宗。”
周巡愣了愣,他知道关宏峰想干什么。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源,他们两眼一抹黑不可能找到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但施广陵既然能与他们建立联系,就肯定会留下痕迹。卷宗是最原始可信的记录,但同样也是最庞杂而繁琐的。周巡知道,哪怕是关宏峰这样像计算机般缜密的大脑,没个几天时间,也难以挑出有用的信息:“你这是不打算睡了?”
关宏峰看着他,像叙述什么很平常的事情:“难道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他说着揉了揉眉心,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反正我也睡不着的。你去安排吧,加强对港口的排查。我估计,施广陵不会再等太久,就在这两天了。”周巡想开口劝两句,可张了嘴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下所有人都在看关宏峰的,他说的没错,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他只能撑住。
关宏峰陪着整个长丰支队连轴转了三天,直看得周巡心里发慌。周巡算是终于知道灭门案后关宏峰为什么执意不肯回来了,不是他抛弃了支队,也不是他放弃了初心,而是真的再没有资本像从前那样耗下去。他们做外勤的累狠了,倒头便能补上一觉,醒来还是生龙活虎个人。可关宏峰是从头到尾没闭过眼,他本来就紧绷的神经让案子吊着,根本连点儿困意都没有了,他会跟周巡要红茶,然后不等烧水泡开,就成包成包地干嚼下去。
甚至有天晚上,关宏峰在办公大厅里翻着案卷等周巡来,最后离开的小警员以为屋里没人,顺手关了灯。他茫然站起身,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那么连人带椅子地倒下去。周巡找过去时,关宏峰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来,虚脱得近乎昏厥。周巡扶他顺着气,跳脚大骂要扒了那人的皮,关宏峰却只是抓着他手腕说:“不怪他,我找着老施的线人了。”
第四天凌晨,线人终于吐口。派出的探组在新区临港一片老式小区里锁定施广陵行迹。与关宏峰的预测基本吻合。周巡看着那人起身整理围脖,差点儿就地跪下:“老关你放心,抓捕的事儿都安排好了,我亲自带人过去,苗头不对立刻给你打电话。算我求你,咱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