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冷着张脸在对面坐下,倒不跟他耽搁,上来便径直问道:“你不是要见我吗?我在这儿呢,说吧!”施广陵欠欠身,曲肘撑在约束椅的前隔板上,弯眉笑了:“小关,你瘦了。”顿了顿,打量对方仍是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也自觉无趣,又接着说道,“我原本算着,长丰支队没了你,周巡那帮小子抓不着我。可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也合该我运气不好,不冤得慌。不过有个事儿还得麻烦你:我今天晚上十一点整的船,错过了可又得等上七天了。”
关宏峰仍是副不动如山的架势,旁边做笔录的周舒桐却沉不住气了,睁着双小鹿似的大眼,先瞅瞅对面的施广陵,再看看身边的关宏峰,接着扭头望向站在门边的周巡,那眼神分明在说:周队,这人该不是抓捕的时候,被你摔打傻了吧?关宏峰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我凭什么信你?”施广陵从容看着他,笑意隐然:“凭你是个聪明人。今晚十一点前送我上船,不然那后果,你们担不起。”说罢停顿片刻,嘴角的弧度继续上扬,“哦对,我还忘了,你现在不是编制内的人。没关系,你可以跟他们商量商量,反正时间还早。”
满室寂静里,关宏峰颔首说出了进屋来的第三局话:“好。”然后再不多说半个字,插兜踱出了屋。一出审讯室,周巡的火气就憋不住了:“老关,这什么意思啊,合着他个通缉犯还成大爷了?”关宏峰停下脚步,回看着单向玻璃,慢慢眯起眼:“他现在确实是你大爷,老施留后手了。”周巡反应也不慢,听完这话立时便明白过来,不由脱口骂了句娘。
施广陵敢这么嚣张的理由无非只有一个,他早料到可能被捕,所以提前做好了安排,如果自己失去联系,那么预先安排好的同伙,就会按他的计划在津港制造混乱,逼迫警方不得不妥协放人。绝少有嫌犯会选择面对面地与警察叫板,但关宏峰知道,施广陵说得出就做得到。这话撂给周巡会犹豫,撂给周舒桐会不屑,所以施广陵只找关宏峰谈,因为他懂。
周巡的心开始往下沉,他沿着长廊里来来回回地走,到底忍不住在关宏峰眼前停下:“老关,你说他究竟想干什么?”关宏峰摸着下巴,目光越过窗户,投向雨来前青灰色的云脚,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静得像无风的海面:“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杀几个人的问题了。”远处忽然炸起连声惊雷,似被唤醒般,豆大的雨滴终于争先恐后地从云层中砸落下来。
第9章 (九)
从审讯室到支队长办公室,这一路上周巡就没停下琢磨,施广陵要干什么他猜不到,但关宏峰说他做得出来,那就是已经刀架脖子上了。周巡是真怕施广陵丧心病狂起来,在商务大厦、学校幼儿园、机关办公楼,甚至公园剧院这些个地方,分散着埋几支□□□□,然后弄个人藏好,远程操控指哪儿炸哪儿。要这么玩起来,别说他们这点儿警力和时间根本不够全市摸排的,就是真到处炸开了花儿,只怕光喊消防队救火都来不及。
关宏峰似乎看出他的心事,拿着半摘的黑皮手套在腿上敲打两下,支着下巴突然开口道:“施广陵走到今天这步,已经没什么大的能量了,还能帮他的,都是真正过命的交情,不可能有太多人。他要想来票大的,散点不如聚焦,而且这个被选中焦点必须有足够广泛的影响力,他不会多少人力物力用以操作,所以这地方不能难到他下不去手……”
窗外雨声淅沥,关宏峰目光下意识地盯着那片雨幕,边说边思忖着,眸心渐渐聚起光亮:“对老施来说,制造大范围的混乱比单纯扩大杀戮更为有效,那么他应该是瞄着某处大型基础设施。”周巡有点儿跟不上思路,只能掰着指头数给他听:“津港的基础设施不就那几摊么,能源、交通、环保、防灾、供水排水、邮电通信。”
邮电通信里有真正意义上大范围影响性的,不过网络和广播电视,通缉施广陵的消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他再怎么闹腾,也不过是增加舆论,车震杀手那会儿长丰支队就经历过,没什么顶不住的。供水排水确实容易动手脚,可全市这么多管网,动几处作用有限,动多了他忙不过来,直接破坏自来水厂和总管倒是个办法,但同样难度也大,绝非上佳之选。
再说环保防灾根本和眼前的形势扯不上半点儿关系,水陆空道路桥梁上面搞个爆炸倒是要命,可施广陵要能把手伸到这种地方,还不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留在这儿找的哪门子刺激。至于能源设备,算来就是电力、煤气、天然气、液化石油气、暖气、新兴太阳能这些——周巡的眼突然直了,他看向关宏峰,想从他脸上读出能验证自己猜想的痕迹,却只望见片深不见底的老成持重,仿佛夜色里无声镇守着的大海与群山。
关宏峰站起身来,语气果决:“周巡,你去找顾局拿权限,让他调我市主要电厂的设计图及人事材料,施广陵的帮手应该就是内部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再去会会他。”说罢便动身出门。周巡在后面一连声应着,还不忘给周舒桐使个眼色,示意她跟着关宏峰再去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