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回屋里抓了一件外套冲出来,凌辰南一看就皱眉:“这不行,太薄了。”
白晟说:“就下个楼,不会冷的!”
凌辰南板起脸:“那还是别去了。”
白晟皱起鼻子鼓起腮帮,又抓起凳子上搭着的大围巾呼啦呼啦把半张脸全部裹起来,透过毛线瓮声瓮气地说:“这样!这样好了吧!”
越来越凶了,凌辰南想,说:“走吧。”
白晟跟在他身后,虽然只是到楼下还是习惯性地反锁了三圈门。
他手插在外套兜,脸埋在围巾里,又变回了“白晟牌小粽子”,凌辰南歪头看他,心里觉得真神奇啊,换了个人格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十几个小时前,和他一起站在电梯里的还是一脸不爽态度拽上天的的蜂鸟,如今,被梳起的刘海又软茸茸地服帖下来,好像浑身的刺也被拔掉了一样。
白晟露在围巾上面的耳朵尖又开始红了,长睫毛下的眼睛也水光粼粼的,凌辰南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看得太直白了。
随即他又更后知后觉地想起蜂鸟的话 —— “那家伙暗恋跟踪你好久了。”
不不不不不,凌辰南心里猛摇头,也不知道蜂鸟是不是瞎胡说的,移情,这一切都是移情。
可接下来的事,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蜂鸟言论的正确性。
两人一起走出楼道,互相都没有开口,无声地并肩站着不看对方。
然后,远处现出白光,是车前灯,凌辰南伸长脖子:“啊,车来了,那你回去……”
他说着回头,发现白晟靠得很近,他脸上挂着慷慨赴死英雄就义的壮烈情绪,但眼睛里写满了紧张和害怕。凌辰南呆住了,然后,不知怎么发生的,他嘴唇被软软地亲住,脸颊贴上一个凉凉的鼻尖。
大概是什么神发怒了,因为大地开始剧烈地晃动,空气变得非常稀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这一定就是审判日吧!凌辰南想,不然为何我的肌肤灼烧了起来,指尖化成了灰烬,化成了焦枯的死木。
然后忽然间热量又全部消失,白晟的脸离开了,带走了所有的火源,叫他的肌肤又结成冰块,只要触摸就会被危险地冻住。
白晟慌张地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我,我……”
他失败了,最后囫囵地喊道:“对,对不起,我弄错了,对不起!”
然后他飞快地跑走,回到楼道里不见了。
凌辰南依旧站在原地回不过神,直到身边有人对他大喊:“嘿!走不走啊!”
他猛然醒悟,扭头看见出租车司机透过窗子不耐烦地看着他。
“走,咳咳,走啊。” 开口说话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如此干涩,于是他试着迈开一步腿,踩在前方的地面上。
地震停止了,神的怒火熄灭了。
【第十二周·周五】
白晟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首先是上周五,白晟和他的预约取消了,这自然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不代表他不能在这无所期待的下午四点感到惆怅。这一个时段还没有新的客人填补进来,他竟然久违的能够早早地过周末。
可恶的同事们,完全不了解他的烦恼,还责怪他弄丢了一人。
然后是周末,白晟没有给他发简讯汇报日常,没有发食品包装的照片请他鉴别,或问他饺子是冷水还是开水下锅,也不曾再被锁在门外向他求救。
甚至连蜂鸟,也没再跑来冲他发表什么自我意识过剩的言论,那些嚣张的火气全部飘散,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再之后是周三,那是白晟和陆柏舟会面的固定日子,不需睡眼朦胧地等他来接送,不需紧张兮兮地躲在他身后,也不必欢欣鼓舞地请他吃饭 —— 看到海鲜就兴致勃勃,看到牛奶就愁眉苦脸。
就这样,一天,两天,时间慢慢过去,从最开始的一周一面,到后来的越来越频繁,而如今消失了整整一周零一天。
他还会在夜晚醒来成为别的人吗?还会因陌生的来电而胆战心惊吗?他知道怎么给膝盖的伤口换药吗?他和陆柏舟诊疗时也像最初和自己见面时一样小心翼翼吗?
然后呢?他会慢慢开始信任对方吧,放下带电的护具,露出柔软的肚皮,在昏暗的诊疗室里昏昏欲睡,倾吐心事。
天依旧很冷,但凌辰南没有开车,他在离家两站地的站台下了地铁,独自走在早春的街边。
白晟就是这样一个人走过十几个街区来到自己的诊所的。
然后凌辰南又想起了那个吻。
蜻蜓点水的,电闪雷鸣的,吻。
都怪自己把界限踩得太模糊了,明知对方残缺的心意,却还给了对方错误的期许。
把他吓跑了。
自己当时的反应一定很糟糕吧,对方现在想必后悔万分,觉得自己十分愚蠢,肯定再也不敢主动伸出触角来探寻他了。毕竟第一次和他接触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勇气,都还无法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达成。
这样也好吧,他们本来就应该要保持距离的,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不是吗?
这正是你所期望的,凌辰南对自己说。
要是明天醒来就已经是两年之后就好了,要是一睁眼白晟就已重新成为了一个健康开朗的人,而他们也不用如履薄冰地在彼此试探,而可以像一对正常相识的人一样出门吃饭,打球,看电影,而不是时时刻刻度量着尺度,好像到12点魔法就会消失一样。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