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交了一些很不错的朋友,那是些会对他说,你最近变得易怒、有点太紧绷、是不是有什麽烦心的事,或者说他显得焦躁要不要约去喝两杯解闷。
比荷不太能计算他是听到第几个人的善意时才醒悟,但他的确惊醒了,像沙漏破碎、梦境苏醒,他笑了笑,跟他们说不用,回到管理员的私人小屋找到西里尔抱上去。
「你早就发现了?」
「嗯。」西里尔回拥比荷,轻轻地拍著背。
「多久了?」
「一、两年。」
「我变得很糟吗?」
「还好。」亲一个。
「我现在几岁?」
「三十八岁。」
「嗯。」
「……比荷?」
「西里尔,我们回家吧。」比荷把头埋在西里尔肩膀,声音平静。「旅行结束了。」
旅行结束了。
西里尔落下绵密温柔的吻,伴随著归程的无尽夜晚。
比荷自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剑塔市。
■ □ ■ □ ■ □ ■
从四十三岁进入疗养院开始,回忆对比荷而言已经显得吃力。药物减缓恶化速度,却不能阻止他失去记忆,或许是因为有经验所以至少能冷静,疗养院里的人也说他很好相处,但比荷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
记忆虽然破碎,但现在的他还存在,等现在的自我开始被遗忘,做什麽事都有可能。
渐渐的,当他觉得清醒的时候会从别人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蛛丝马迹,可是他不记得也不会有人告诉他。状况好的时候,变成人的西里尔可以带他处去走走、散散心,或者,其他状况,则是当他努力回想的时後一颗猫头挤在他眼前、蹭著他,甜甜软软地喊著比荷,三八兮兮地自我介绍说『我是你给我取过名字的西里尔』。
比荷在他还能笑的时候哈哈大笑,看西里尔趁著四下无人化为赤裸的人形给他温暖的拥抱,比荷认真的抱住对方,即使他会忘记,即使他不知道一个拥抱能温暖多久,但他看著那双金眼衷心希望对方不要寂寞。
偶尔西里尔会在夜晚潜入,一闪身偷偷带他到剑塔市的另一面,享受久违的亲腻与xìng_ài,当第二天或者第四天他对西里尔说想要的时候,才苦笑著发现他又忘记了。
当比荷发现他似乎无法准确记忆西里尔、或者说他不确定这个人或猫的存在的时候,他努力了好几天,拼凑心中与记忆的话语,问出他觉得他一直以来都想问的话。
「你幸福吗?」
「我很幸福,」西里尔轻轻吻著比荷有些乾燥的唇。「不是因为以前无知无从比较,而是我真的很幸福。」
「这样真的可以吗?你满足了吗?我给你的真的够了?」
「比荷,贪心没有界限。但是呢,比荷,」西里尔凑在比荷耳边,低润的声音彷佛含著耳朵呢喃而出。「想休息的时候,随时可以休息喔。」
「西里尔……」
西里尔分开一些,金色的双眸和微笑如月光般皎洁。
「累的话忘记一切也无所谓,因为你拥有我的记忆,你的身体会记得我的拥抱……这样就够了。」
比荷静静的望著西里尔,因为知道再怎麽努力也无法把这张脸刻入脑海,於是开始渴望灵魂能够记得——如果能不忘记、如果能记得更久一点……
「比荷,比荷……」西里尔抱住比荷安抚。「冷静,冷静,遗忘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们看过那麽多地方,还有什麽不能被遗忘的呢?」
「我只是……」
「嗯?」
「没什麽。」比荷笑了笑,额头抵上西里尔的额。「要快乐喔,西里尔。」
沙漏轻轻地落下最後一粒沙。
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看到。
对西里尔而言,比荷留给他最後的话语,在那一夜後成为馀韵,仅存记忆。他终於见识到比荷疯狂、错乱的模样,见识到他时而五岁、时而十七的状态,只要院方允许,他几乎天天都堂而皇之以亲戚的身份前来探访,即使他知道比荷已经不记得他,西里尔也对他不知道的比荷好奇。
那是残忍吗?有几次当他和钢笔聊天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而钢笔听见只是叹口气,摇摇头,什麽都没说。
他可以认真的跟五岁的比荷说话,也可以跟九岁的聊得很开心,如果突然换成十五岁,有时候受惊吓的比荷的确不太客气,但他没有按铃、没有呼叫,他只是紧紧抱住对方、脸贴著脸、轻唤著名字,直到比荷冷静下来,再照习惯给对方一个吻。
十五岁的比荷会别扭的盯著他然後浑身不对劲的脸红;九岁的比荷会因为一个亲吻惊讶地眨眼睛、指著他不知道要控诉什麽;如果是五岁的比荷,会发出很美的轻笑声,似乎有点怕痒,而且也不介意再来一个吻。
他看著比荷的时间在他眼前频繁变换,直到逐渐像发条松弛的钟越走越慢,化为虚弱的气息,西里尔开始总是变成猫待在比荷腿上,偶尔用夸张的声音说『哈罗~我是赤郡猫!』看看能否换到一个散发光彩的笑容,但钟摆只是越来越慢,就像比荷停留在西里尔背上的轻抚。
手停下了。
西里尔抬头,重新化为人形,在比荷唇上停了好久好久。
那年,比荷五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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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塔市的动物们收到了写在银杏叶上的金黄色讣文。
老祖宗独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