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眯起眼,他对江明兴太熟悉了,这人一般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说话时,要么是撒谎,要么是在隐瞒什么事。
江瑜走出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江明兴,“就是想起来问问,水电气费都缴了吗?”
“那当然。”江明兴放下收银单,之前紧绷起来的面部肌肉缓和了许多,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没缴费的话咱们现在用得都是什么?”
“恩。”江瑜点点头,“我想想还有些什么……”
江明兴将一提卫生纸塞给江瑜,“突然琢磨这个干什么?家里的事还用不着你担心,你就管好你的功课吧,月考是什么时候?去,把这个放卫生间里。”
江瑜站起来,提着一提卫生纸站在原地没动。卫生纸的包装上还贴着一个硕大的“折”字,江瑜面无表情地问:“物管费涨价了吗?”
“没……没吧。”江明兴拿起洗洁精往厨房走,“就这破小区还敢涨价?他涨哪儿去啊?”
江瑜跟在他身后,“一年多少钱?”
江明兴搓了下鼻子,“嗯……五、五六百差不多。”
“七百。”江瑜替他回答了。
房间里猛地沉寂下来,父子俩平静的外表下暗藏汹涌。
江瑜转身去把卫生纸放进卫生间里,又出来客厅打开了灯,他将客厅里所有的柜子都挨个拉开翻找,柜子开关撞击的声音在屋里显得格外危险。
客厅没找到,他又去了厨房、卧室,连他自己的卧室他都来回翻找了好几遍。江明兴站在餐桌旁边,看他把洗衣篮里的衣服抱出来丢了一地,然后一件一件搜衣兜、裤兜。
江明兴清了清嗓子,说:“小瑜……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江瑜没搭理他,衣服里没找到,他又几步走到江明兴面前,伸手往他穿着的外套和裤包里摸去,几十元零钱,几个硬币,打火机和瘪了的烟盒子,还有两张名片。
江明兴脸涨得通红,名片是粉色的,上面只印着名字和电话号码,背面是露骨的美女照片。只要江瑜还不瞎,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干什么用的。
可江瑜并没有为这个质问他,他像是根本没看到一样又混着打火机和钱给他塞回了衣兜里。
江瑜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江明兴伸手去拍他肩膀,“小瑜,你真的误会了,我们谈谈……”
江瑜打开他的手,突然朝卫生间冲过去,江明兴跟在他后头,见他掀开了马桶上面的水箱顿时神色一变。
水箱里躺着一只捆绑了两层的塑料口袋,江瑜抬头看了江明兴一眼。
江明兴又心虚又愤怒,握紧了拳头说:“江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爸的?”
江瑜哦了一声,将湿淋淋的口袋拿了出来,他将口袋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不需要拆开,他就已经清楚里面是什么。
两张会员卡,一把钥匙,还有一个小铁盒子。
“我以为这些东西你早就丢掉了。”江瑜把口袋扔在地上,铁皮盒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江明兴将口袋捡起来,“我是你的长辈,我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儿子管老子了?我平时已经够纵容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你比国家主席还管得多!”
“清官难断家务事,国家主席也不管这个。”江瑜擦了擦手,看着江明兴,眼里流露出来的是毫不遮掩的失望,“那啥改不了吃那啥,对吧?我早该知道……梁冰说得没错,我当年就不该选择跟你。”
江明兴的痛处被江瑜一脚踩住,顿时像受伤的野兽狂吼起来,“江瑜!你妈说什么了?啊?她说什么了?!她就是嫌我没钱,所以绑上了一个有钱的男人,你觉得她做得对?是她丢下了我们!你现在倒是替她说起话来了?怎么的?你现在也觉得有钱就是一切了是吗?”
“不,有钱不代表一切。”江瑜笑了,笑得很无奈,“那江明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赌博呢?”
江瑜的妈妈是在他八岁的时候离开的,那时候街坊邻居都知道,江明兴的老婆跟一个开好车的人走了。那时候好车是个什么概念,估计没几个普通人对此有系统地认识,只知道对方开车,那时候光是“开车”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梁冰本来是想争取孩子的抚养权的,可最后江瑜却选择了一无所有的父亲,死活不肯跟母亲走。街坊邻居说孩子懂事,说梁冰是个狠心的,无情无义的女人。可只有江瑜自己心里清楚,他以为只要他选择了父亲,母亲就会因为舍不得自己而回来。
可事实证明,他是自作聪明了。
后来江瑜慢慢懂了为什么梁冰要离开这个家,换做是他,或许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爱有时候不能证明什么,甚至有时候连拯救都做不到,爱在年少的江瑜眼中,和负担和痛苦是同一个意思。
江明兴有严重的酒瘾,这是说媒的人因为收了好处费而没有告诉梁冰的。梁冰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离开无可厚非,可江瑜却是这段欺骗关系中最无辜的那一个,最后还惹得两边人都嫌。
可江瑜万万没想到,酒瘾还没戒干净的江明兴,后来居然又染上了赌瘾。
“我,我没去呀,这个是……是……别人的。”江明兴意图解释,“这是以前一个认识的朋友的,他想……想藏一下东西,我给他藏着。”
江瑜不想戳破江明兴的谎言,他光是听着都觉得臊得慌。这个男人,为什么一点点骨气,一点点自尊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