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便叫了两辆东洋车,同到虹口去。那一条巷子叫同顺里。走了进去,只见两边的人家,都是乌里八糟的。走到一家门前,端甫带着我进去,一直上到楼上。这一间楼面,便隔做了两间。楼梯口上,挂了一盏洋铁洋油灯,黑暗异常。入到房里,只见安设着一张板床,高高的挂了一顶洋布帐子。床前摆了一张杉木抽屉桌子,靠窗口一张杉木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没有磁罩的洋灯,那玻璃灯筒儿,已是熏得漆黑焦黄的了。还有一个大瓦钵,满满的盛着一钵切碎的西瓜皮,七横入竖的放着几双毛竹筷子。我头一次到这等地方,不觉暗暗称奇,只得将就坐下。便有两上女子上来招呼,一般的都是生就一张黄面,穿了一套拷绸衫裤,脚下没有穿袜,拖了一双皮鞋,一个眼皮上还长了一个大疤,都前来问贵姓。我道:“我们不是来打茶围的,要来问你们一句话,你去把你们鸨母叫了上来。”那一个便去了。我便问端甫,可认得希铨的妻子。端甫道:“我同他同居,怎么不认得。”
一会儿,那鸨妇上来了。我问他道:“听说你这里新来一个姑娘,为甚么不见?”鸨妇脸上现了错愕之色,回眼望一望端甫,又望着我道:“没有呀。”说话时,那两个妓女,又在那里交头接耳。我冷笑道:“今天姓黎的送来一个人,还没有么?”鸨妇道:“委实没有。我家现在只有这两个。”我道:“这姓黎的所卖的人,是他自己的弟妇,如果送到这里,你好好的实说,交了出来,我们不难为你。如果已经成交,我们还可以代你追回身价。你倘是买了不交出来,你可小心点!”鸨妇慌忙道:“没有,没有!你老爷吩咐过,如果他送来我这里,也断不敢买了。”我把这番问答,告诉了端甫。端甫道:“我懂得。我打听得明明白白的,怎么说没有!”我对鸨妇道:“我们是打听明白了来的,你如果不交出人来,我们先要在这里搜一搜。”鸨妇笑道:“两位要搜,只管搜就是。难道我有这么大的胆,敢藏过一个人。我老实说了罢,人是送来看过的,因为身价不曾讲成。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别样葛藤,幸得两位今夜来,不然,等买成了才晓得,那就受累了。”我道:“他明明带到你这里来的,怎么不在这里?你这句话有点靠不住。”鸨妇道:“或者他又带到别处去看,也难说的。吃这个门户饭的,不止我这一家。”我听了,又告诉了端甫,只得罢休。当下又交代了几句万不可买的话,方才出来,与端甫分手。约定明日早上,我去看他,顺便觑景翼动静,然后分投回去。
德泉问事情办得妥么。我道:“事情不曾办妥,却开了个眼界。我向来不曾到过妓院,今日算是头一次。常时听见人说甚么花天酒地,以为是一个好去处,却不道是这么一个地方解蔽》:“心未尝不两也,然而有所谓一。”,真是耳闻不如目见了。”德泉道:“是怎么样地方?”我就把所见的,一一说了。德泉笑道:“那是最坏的地方。有好的,你没有见过。多咱我同你去打一个茶围,你便知道了。”说时,恰好有人送了一张条子来,德泉看了笑道:“那有这等巧事!说要打茶围,果然就有人请你吃花酒了。”说罢,把那条子递给我看。原来是赵小云请德泉和我到尚仁里黄银宝处吃酒。那一张请客条子,是用红纸反过来写的。德泉便对来人说:“就来。”原来赵小云自从卖了那小火轮之后,曾来过两次,同我也相熟了,所以请德泉便顺带着请我。我意思要不去。德泉道:“这吃花酒本来不是一件正经事,不过去开开眼界罢了。只去一次,下次不去,有甚么要紧呢。”看看钟才九点一刻,于是穿了长衣,同德泉慢慢的走去。在路上,德泉说起小云近日总算翻了一个大身,被一个马矿师聘了去,每月薪水二百二十两,所以就阔起来了。这是制造局里几吊钱一个月的学生。你想,值得到二百多两的价值,才给人家几吊钱,叫人家怎么样肯呢!”我道:“然而既是倒贴了他膏火教出来的,也要念念这个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