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下靠得极近,军服上的金属钮扣叮铛磕在一起。
这张面无表情的男人脸庞近在眼前,或许是手术过后伤愈不久,面颊带了些病态的灰白色,两片薄薄的唇也毫无血色。乐曲进入了柔缓的部分,狼川顺从霍兰奚的摆荡引领,横行出步。尽管对方刻意与自己错开了视线,他还是没来由地红了脸:“这些天我跟着魏医生学到很多,他提到了你的伤,也提到了你那‘屠夫的仁慈’。他说一枪毙命总好过千刀万剐,你会枪决那些死囚,是为了免于他们遭受更严酷的生化实验。”顿了一下,见霍兰奚没反应,狼川便接着说,“我为那天对你的误解向你道歉,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个冷血的刽子手——”
“你话太多了。”身体垂直,手肘平移,霍兰奚将打开至侧面的头部迅速转正,冷冷瞥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你从魏柏伦那里,就只学会了‘喋喋不休’?”
舞曲开始激扬起来,狼川感受到霍兰奚的手掌施加在自己腰部的压力,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顺应节奏降低重心,旋转后仰。
可这家伙偏就不肯配合,执拗地挺着腰杆,不退反进。他与那双灰蓝色眼睛笔直相对,军服上的金属钮扣又磕碰作响,鼻峰都擦在了一起。
好好一支舞因狼川的犟脾气变得糟糕透顶,霍兰奚耐性尽失,引导的动作也愈显野蛮粗暴。强烈的旋律似战鼓催励他们交阵,霍兰奚握持对方的手猛然向外带开,强硬地拉开一个弓步,用右腿的膝盖将狼川的左腿顶至曲起,又用自己整个上身的重量向下施压,迫使他的右腿绷直拖于地板。
画面凝滞不动,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将他压在身下。
这个定格的舞步引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狼川本来被霍兰奚托腰后仰,面孔朝上,听见掌声立马像听见奚落似的直起了腰,不偏不倚地把自己的脸送进了霍兰奚的颈窝。
嘴唇触到那柔软冰凉的颈间肌肤,狼川猝然感到五脏六腑一片烧灼,饥饿的讯号直达大脑。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咬,只是问说:“为什么我每天都梦到你?”
“你梦见什么?”空军少校将年轻人又拉了起来,缓缓与他并步侧行。
“梦见我们在深旷的星空下叠身相拥,在做一些不太好又很妙的事情……”他离开他的颈窝,两只金绿色的眼睛如同迸发的光束,一直追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我能看见星空,也能看见你……”
“所以说,”霍兰奚虽没表现出被冒犯的姿态,可隆鼻深目的一张脸仍旧毫无情绪可言,“我在上面?”
“哦不,不是,我看见的星空倒映在你的眼睛里……”狼川对同性xìng_ài间的“上下”并没多少概念,可听见霍兰奚的问话就觉得自己中了招,于是他像个正向美人索欢的地痞一样砸吧砸吧嘴,一脸涎皮赖脸的不正经,“欸,美人儿,亲都亲过了,你就不能笑一笑?”
眼看霍兰奚面色不兴,不予回答,狼川便又借着舞步紧贴他的身体,与他髋骨相叠,四唇几若相贴。
“那天我看见你的背影,看见鲜血浸透了你的军装……”狼川的声音难以自控地发起颤来,仅仅回想起那夜的场景都令他感到心惊肉跳,后怕不已,“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要看你的背影,我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空军少校没有把咫尺相距的年轻人推开,反倒与他面朝一处,面颊轻贴,舞步交错。片刻沉默之后,他说:“那你得追上我才行,二等兵。”
霍兰奚依然面无表情,那微微加重的最后三个字也分明带着不屑。
但这话听来的确是个许诺。
年轻人伸手攀上空军少校的肩膀,抬高一条腿,如同绵软蛇身缠上了对方的膝盖。大庭广众下,他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摩挲往下,滑过他的胸膛,滑过他军装上那枚展翅的鹰徽。
狼川把唇凑在霍兰奚的耳边,齿间的温热气息轻舐着他的耳廓:“我会追上你的,我的雄鹰。”
两个男人同样军服挺拔,舞姿强硬,一曲探戈跳得火星四溅,满是杀戮气息。
身处二楼的靳宾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他目光冰冷,一张俊美脸庞凭空生出好些阴鸷之感,对身侧的童原说:“好在我不用再忍受他多久,他就要出发去往纽登堡了。”
童原接话说:“可是昨天才收到情报,纽登堡已经被攻陷了,现在形势非常糟糕。霍兰奚如果不明就里去那里征兵,极有可能和那些疯狂的戈多党人迎面碰上。”
“奥利维尔没有获得议会长老们的承认,安德烈不得不变得安分守己。这个世界现在风平浪静,歌舞升平,所有人都面带笑容。”总指挥官接到情报时就示意知情者严守秘密,现在也不改初衷,“沦陷一个纽登堡不会对罗帝斯特造成任何影响,为什么要让这样的噩耗破坏大家的好心情?”
童原出声提醒靳宾:“虽然是加密的军情,但空指中心一定还有别人知道了,没准儿霍兰奚也会被人告知。”
“没人会告诉他的。”靳宾笃然地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个算不得笑容的弧度,“不得不说,我们的少校做人太过失败,那些军衔在他之上的他的同僚们,每一个都巴望着他早日从云端摔在地上,摔得尸骨无存。”他的瞳仁微微渗透着血色,始终牢牢盯视在舞池中央的那两个男人身上,“他既然总以为自己高处云端,那就让他去一次地狱吧。”
“地狱”二字轻描淡写,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