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熔液一样的双眼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恼怒也没有威胁,然而就是在纹丝不动的安静中散发着一丝凛然,牢牢地抓‖住人心。安德罗梅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小看面前这家伙——他虽然会亲身上阵、会在战术上听取骑士团长的意见、会选择圆桌而不是王座——但他仍然是王。是王就有着绝对的权威,就是骑士不可僭越的对象。
自己现在,不管怎么说,至少头衔上是个骑士。虽然……
没什么好虽然的。
那么——“我很抱歉,陛下。这种僭越的行为,再也不会发生了。” 这是安德罗梅在加入圆桌骑士团以来,第一次对亚瑟屈膝。
卡默洛特231年1月初,安德罗梅带领着他改造过的军队向塞维乌斯的新据点发起了进攻。一切果然如他所说进行,没用多久就到了塞维乌斯的大门口。面对层层叠叠的防御网,他先派人探查清楚了地方驻军的大致位置,一眼就看出了塞维乌斯的意图。不过这并没难倒他,他之前漫长的准备就是为了这时候,现在他的士兵强悍,马匹充足,后勤稳定——加赫里斯虽然被他的高速运动拖得很辛苦,但仍然尽职尽责地保障了物资的供应——是时候一举瓦解塞维乌斯筑起的美梦了。
于是安德罗梅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他的部队可以不停作战一昼夜,当他第一次这么干了以后,塞维乌斯防线上的缺口就已经溃烂到补不上了。安德罗梅把巩固战果的任务交给凯和兰斯洛特,天亮的时候自己带着部下收兵回去休息了。隔了几天以后,他再这样来一次。
这么反反复复一个月以后,2月初,波河平原上周密的防御网荡然无存。塞维乌斯和他背后的整个罗马都跌破了眼镜,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慌——如今隔在塞维乌斯据守的博洛尼亚城和安德罗梅之间的,只有一条波河了。波河上是有桥梁的,塞维乌斯撤退时太仓促,根本没来得及拆掉,一旦安德罗梅过来,博洛尼亚危在旦夕。
几天之后,安德罗梅来了。塞维乌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迎战,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德罗梅根本没有之前表现得那么强大,自己虽然算不上轻易击退了他,但离用上全力还差老大一截。这使他对战局的反转产生了一丝信心,也许之前是自己心里夸大了敌人的能耐也说不定?
另一边,留守营地的珀拉见安德罗梅在日落前就回来了,便猜到结果可能不怎么样。果然,安德罗梅见到他后,第一句就是用冷得像冰窖一样的声音问:“还没到?”
“没有,”珀拉摇了摇头,“而且更糟的是,给马匹的草料已经没有了。士兵的口粮倒是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安德罗梅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你继续管理营地,我去找一趟加赫里斯。”说罢骑上马,调转马头离开了营地。
在去往加赫里斯营地的路上,安德罗梅感到一种少有的烦躁。一星期前,加赫里斯告诉他补给线出现了一些问题,他正在努力修复,那时候安德罗梅正忙着进攻塞维乌斯层层叠叠的防线,没怎么顾得上管。他以为等到自己消灭了河北岸的敌人时,补给线的问题肯定也已经顺利解决了,没想到再问加赫里斯时,得到的答案竟然是情势恶化,补给中断。加赫里斯向他保证自己会尽快解决,他也相信加赫里斯的保证,可是现在看来也许自己不该那么相信他……
对,这就是安德罗梅感到烦躁的原因。他本来不该这么相信加赫里斯,可是他信了,如今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被辜负的感觉。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加赫里斯,然而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偏执让他觉得这就是加赫里斯的错——既然我决定把事情交给你,你就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简直是极端的无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无端苛刻的人,他不知道这种想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烦躁极了。
来到加赫里斯的营地后,安德罗梅竭力压下自己心里翻江倒海的负面情绪,一开口的声音却仍然冷若冰霜:“加赫里斯,这是第几天了?”
话一出口,他内心的烦闷与不耐再次升腾起来。自己到底怎么了?!
加赫里斯感觉不到他内心濒临暴走的边缘,他接收到的是安德罗梅冷漠的神情和责问的声音。连日来他不得不对着这样的安德罗梅一次次请求延缓进攻时间并且作出承诺,并且忍受着内心愧疚感的煎熬维持言谈举止的得体,这一次也一样。“非常抱歉,最近补给线上的敌方活动非常猖獗,因为我们西面正好有罗马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活动,应该是塞维乌斯被打散的部下。我已经派人去追今天上午被劫持的物资了,如果这一批能追回来,明天就能送到你的营地。请再等等。”他的眼神避开安德罗梅的脸,落在领口上。
塞维乌斯的部下……安德罗梅一时有些语塞。他知道这应该归咎于谁,没错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为了追求快速突破而一门心思往前冲,只冲散了塞维乌斯的部队而没有全部消灭他们。在当时的确是毁掉了防线的战斗力,然而现在,那些被冲散的军队恢复了元气,开始反击了。加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