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交战的末尾,苏南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被堵在要塞的尽头,面前是将他出路封死的敌人,身后是跟树梢一样高的要塞的垛墙。金红色的晚霞裹挟在高处的风中吹过他的头顶,带来了一丝夜晚的寒冷气息。他看见对面安德罗梅的脸被晚霞映衬得好像希腊的大理石雕像,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独属于夕阳的壮丽。
“多熟悉的场景啊,将军!”他笑着跟安德罗梅说。他腿上有个巨大的伤口,很深,现在血已经有些凝固了。那是安德罗梅留下的,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被他击败了。现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剧痛,把他满不在乎的笑牵动得有些诡异。
“又是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又是在高处,你又差点要了老‖子的命……老‖子果然没白救你,只可惜我自己运气太不好了。”苏南像是不在意任何即将降临的危险或死亡,大喇喇地跟安德罗梅聊着天。
安德罗梅把刀收回了鞘里。“我不打算杀你,”他冷淡的声音在晚风中响起,“你救过我一命,我应该还这个人情给你。”他想了想,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时机不合适,而且连自己都还没下定决心,还是不要贸然提了,他想。
苏南半倚靠在垛墙上,疼痛和失血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尽管如此,他的神态语气依然和“狼狈”搭不上半点关系。“哈哈,”他笑了两声,摆了摆手,“你做人真是太一板一眼了,安德罗梅将军。老‖子愿意救就救,愿意杀就杀,不害怕报仇,也不要什么鬼报答!”
安德罗梅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但他又觉得不应该一走了之。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非常尴尬地对望了一会儿,风从他们中间自‖由自在地穿过。最后苏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概是疼得受不了了,勉强地扶着身后的墙垣开口说:“喂,如果你不打算杀老‖子……介意帮个忙扶我下去吗?”安德罗梅那一刀大概伤到了骨头,刚才身后的追兵激发出了他的潜力,让他还能一路跑上来,现在紧张感退去,严重的伤势和大量的失血让他寸步难行。
安德罗梅摇了摇头,走过去稍稍弯下了腰,苏南的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用半边身体支撑着体重,在安德罗梅的搀扶下拖着伤腿一点点挪动了起来。他的脚尖耷‖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道血迹。这时靠得近了,安德罗梅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稍稍转动眼珠就能瞥见他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于是他想了想,说:“那一刀砍得太深了,你这里的医生不一定能搞定。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建议你去寻求一些外来的帮助。”
苏南白了他一眼:“说得跟不是你砍的一样。”
“……”安德罗梅少见地窘了一下,然后盯着地面开口,“我仔细思考了你的话。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分别以后,我对他的话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理睬。但是我其实仍然记得,并且我觉得现在重新认识它们,似乎还为时不晚。”
苏南挑了挑眉毛。“嗯,他说什么?”
“他希望我能学会尊敬、或者至少平等对待我的敌人,”安德罗梅说,“我之前从不相信这些。但是从你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些这样做的合理性。就你而言,我希望你不仅仅是我的仇敌,因为你身上的一些特质如果被简单地毁灭掉,未免可惜。”他的声音和面容一如既往地冷淡而沉静,但游离的视线却道出了所有平静都是在掩饰紧张的真相。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全面而又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以前他从没这么想过,也从没试过对人说出这样的话。摘下了冷酷无情的面具以后,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身边这个亦敌亦友的人相处。
“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试一试。”最终他说。
换来的是苏南的哈哈大笑,虽然最后被疼痛生生淹没了:“安德罗梅将军啊,你真是……怎么跟个第一次告白的小男孩一样……”
——安德罗梅非常庆幸现在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
接下来一直到冬季结束,双方都是在频繁的小打小闹中度过的。安德罗梅知道苏南在养伤,所以没有发动大的进攻,正好让自己的部队也获得些许喘息。苏南那边大概也在为最后决定性的战役做着准备,双方之间维持这一种独特的平衡与默契。
但是这种脆弱的平衡在冬末春初时被一场山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火焰的来源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来自山脚下露营者失控的火把,也许来自某个人蓄意的阴谋,总而言之,当它被发现时,已经熊熊燃烧成一片,不可挽救了。大火在干燥的树枝上毫无障碍地燃烧,然后迅速向周边蔓延,不多时,山脚下的火势连成一片向上窜去。
佣兵团的人发现山火时不禁大骇,只消一眼就明白这不是他们可以抗拒的。
苏南的腿还没好全,扶着拐杖站起来大声喊道:“快别救了,撤!曼提斯,你们三个各带你们自己的下属分拨走,快,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