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不说话,附近臣下都低着头谨小慎微,李建成回头看了四弟一眼,便又笑起来,这一笑竟就将几人间的僵持缓和下来,对李渊道:“那阿耶就好好办场庆功宴,封赏功臣,此战大捷,绝非儿一人之功。”
李渊抬眼去看太子身后的众人,个个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心里竟生出一丝惆怅来,点了点头。
夜,太极宫中楼台宫阙,华灯万盏。
宫女嫔妃穿得如花如虹,穿行间带起香云彩霞,红灯映着芙蓉面,场中舞娘红妆雪衣似清莲,摆腰成风柳,水袖旋成月,香风阵阵透华殿,乐声袅袅乱长安。戴冠服锦,文臣雅士,王公贵族,金盏交错,一具具裹着罗绮的女子ròu_tǐ环绕开去,旖旎粉香,酒从盏中漾了出来。
凤目中星辰迷离,恰似脉脉含情,金色冠缨被持在指间,缠卷拨弄,睫羽似蝶微微扇动,他左右轻晃,目极四望,流光在金冠上跳动,冠上红珠艳于血,点漆黑眸半盛醉意,一个,一个地去看,看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人生有百态,从这一片欢喜里,去找悲,怨,哀,怒。
太子舔了舔唇角,露出一丝餍足。
第十四回
尹德妃已有一子,然而她仍是个年轻的女人,青春正盛的女人,姿容明媚,正得圣宠。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难有一颗安分的心,她要巩固后宫的地位,李渊那个老皇帝不知还能活多久,她不想还没真正活过就失去所有,在清冷的寺院里埋葬自己。
不知看到什么,让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细嫩的手指忽然扣紧,指甲刮在红杉木上的尖锐被埋在了喧闹里。廊桥上挂满了红灯笼,在水中倒映成粼粼红光,一片如梦似幻的红里,站了一个胜过红尘的人。
金冠金服,外罩无袖赤锦长衣,如枫艳红一点环佩翠玉,步履轻漫,把玩着冠缨随意顾盼,一举一动摄人心魂,那说不出的,与生俱来的华丽与高贵,万人之上,一步之遥,他的身上是永远的荣华富贵,是半生的后宫之权,是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莲步轻移,尹德妃仪态万千地走近,端庄之下风情媚人,不经意下眉梢眼角都是欲拒还迎的作态,脸上泛红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酒喝多了。
李建成听到了脚步声,他没有回头,辜负了这人间少有的美色,竟抬脚就走,像是身后的人可怕到让他问一句也不敢。这可急煞了尹德妃,眼看离那个金贵的背影越来越远,一跺脚唤出了声。
“太子殿下。”
李建成忽然停下,转身笑道:“德妃娘娘可是有急事?”
“并非急事,却是要事……”尹德妃走到他面前,她端着宫妃的雅态,几次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却道无言胜有言,令人诸多猜疑,竟似无处搁留香闺意,一腔委屈痴嗔。
她恐惧得要命,所有的话这时候都说不出来,什么手段都用不上,用身家性命去赌,能博几分赢。
他们之间有一步的距离,尹德妃忽白忽红的脸色脂粉也盖不住,摇晃的红光太浓重,李建成倒没看出什么来,他与尹德妃素无来往,今天此女子行为怪异,他更不想招惹。
“既非急事,本宫就先走了。”李建成扫了眼桥头,甩袖离去,走得干脆。
尹德妃呆立在廊桥上,见太子离去竟不觉松了一口气,随之又是恼恨,夜风吹起她的轻纱,曼妙身姿融在红影中,忽然就垮了一般,尽是颓废落寞。
张婕妤走上廊桥,她从头看到尾,太子早就看见她了,尹德妃若敢逾距,可真就在宫里呆不下去了。太子何等人物,岂是那么容易被媚惑的,姿色出众到底也比不了那妲己褒姒,难道太子会缺女人。能在宫里得宠的女人哪个简单,尹德妃又是被何人怂恿。
她走到尹德妃身后,柔声似水道:“这天下将来是太子的,太子敬姐姐为庶母,可不会拿姐姐当女人。”
“谁说这天下一定会是太子的?”尹德妃轻声道,却似一道惊雷,在夜里被生生按下。
乐声一刻未停,湮没朱红墙里,玉人舞腰,杀机暗藏。
皇家宫廷舞乐已算是人间技艺之巅峰,单论技巧已能让长琴都高看一眼,其音韵情韵却是下品,这琴师浮于技巧,有形无灵,艺也称不上,徒增人惋叹。
这回宴上太子是众星拱月的主角之一,被人拥着到处敬酒,好不容易偷几分清静还被女人搅了心情,见李元吉来也不收敛脸上不豫。李元吉明显喝了不少,脸上通红目无精神,一个不留神就找不着大哥了,这时候见他不高兴,酒劲一冲路都走不稳了。
“长兄!驻足驻足。”李元吉从旁拉住李建成,“这是往何处去?可是谁人对长兄不敬?”
“无事,左右不得清静,喧声扰人。”李建成见他摇晃,挽住人斜欹于亭柱,“四弟,来陪为兄喝酒。”
左右侍奉闻此,银壶御酒摆上满桌,二人盘坐于榻上,摒退侍人,李元吉倒满两排空杯,大有灌醉李建成的意思,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喝了个痛快。酒并不易醉人,李建成有易让他醉,他就醉了,醉得酣睡过去。
令人送齐王回府,李建成去找李渊要告知一声,殿中见到李世民,二人皆是无话能多说,李元吉回去也免得他们相看两厌,酒醉易生事,若冲突起来可不好收拾。
说了齐王,李建成已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阿耶,可否借宫里一卷书?”
李渊正吃得正开心,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