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走完这段行程吧。”
一再沉默,陈放最终答应了。
次日上午,李周曼仍是被陈放叫醒的,昨夜谁也没有睡得安稳,李周曼洗漱完见陈放收拾好了东西。她的东西放在桌上、衣服也叠好了。
她笑了,“离开了你我可怎么办。”
他道,“那就不离开了吧。”
她仍笑,“人要自食其力。”
陈放闻言颇有几分无奈。
退房,坐进车里了,李周曼道,“去冈齐波仁多久。”
陈放道,“不眠不休一天一夜。”
李周曼揉揉眉心,“怎么这么远。”
陈放叹息般笑了,“你自己做的功课,谁让你把它放进行程里了。”
李周曼道,“那不去了吧。”
陈放道,“去哪里?”
李周曼道,“羊卓雍措好了。”
陈放道好,便发车了。
临近商店密集处,李周曼问,“车里酒还有没有了?”
陈放道,“还有一瓶青稞酒。”
李周曼道,“你停一停。”
陈放便停车由她去买酒。
不一时,见她又提了两瓶藏酒回来。陈放道,“以后少喝一点。”
李周曼闻言,立刻开了一瓶,对着猛灌。
陈放只得苦笑。李周曼灌了几口,才想起自己空腹,却不管不顾继续喝,不久,一瓶藏酒见底了。
陈放这才留意到,责备道,“你做什么,怎么不知轻重。”
李周曼听闻一句“不知轻重”,顿时愠气升腾,只道,“我不会半路醉倒的,你放心吧。”
陈放闻言也不想与她再争,只道,“到之前,你不能再喝了。”
李周曼酒意尚未上头,神智清醒如常,而自己也知状况如何,只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车也停了,李周曼正疑惑,陈放从后座拿来两包饼干和牛肉干,“你吃点东西。”
李周曼撕开饼干拿了一块。车又动起来。
大约半个钟头不到,头晕目眩,胃里翻腾,李周曼让陈放停了车,下车呕吐一阵子,漱口几回,重又坐回车上。
陈放道,“你这样没事么?我们回去吧。”
李周曼道没事,刚才不该喝那么多。
到羊卓雍措的路上总共停车吐了三次。第一次上车后,陈放怪她不听话,第二次第三次也不说什么了。
停车后,李周曼睁开眼睛,松开了微微皱起的眉头,眼见不可思议之美景,只觉头疼欲裂,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
陈放见她脸色苍白,只以为是她醉的过头了,尚未复原。
两人并肩走在落了薄薄积雪的山道上,一路蜿蜒向下,三面旷远的山丘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雪轻轻遮住,碧蓝无波的静谧湖水像只潜于山丘之下的巨大海豚,蔚蓝如宝石。
李周曼笑道,“似乎不如纳木错。”
陈放亦道,“确实。”
李周曼道,“总不算太让人失望。”
陈放挑了一块没有积雪的草地,让李周曼坐下休息,“你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李周曼道,“没事。”她坐下了,倚着陈放的肩坐下了,呼吸却一次比一次费力,而不知怎的,她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更不想令最末两天的旅程徒增变故。
这是她和陈放最末两天了。
陈放或许不是完全不知她的状况,而把她拥在怀里,大约私心作祟,也不愿开口再度送她离开。
李周曼睁开眼睛,闭上,再睁开。
白色的雪像柳絮从天上落下来,落上草上,刹那便融了。积不起来的微雪,像留不住的人,更像无法实现的愿望、注定遗憾的决绝。
李周曼闭上眼睛,轻轻道,“下雪了。”
陈放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见,脑海里忽然变了天,似是棉花被墨汁渗透似的,不可抗拒。那是多年前父亲对她的话语——你让我失望了,为什么我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真让我失望——她忘记自己做了什么而一度听见这样的话语,只是从某日后,这段话语仿似魔魇,是她挥之不去的咒语。
她究竟做了什么呢?仔细回想依旧记不起来。
她差一点点就能抓住防盗门的拉锁了,而背后巨大的力道扼着脖颈将她拖起,她被狠狠抽了近十个耳光,当她被按在床上时,他听见父亲的咒骂,“你问我算什么,让我告诉你我算什么。”忽然之间记起缘由了,那天十六的她打了耳洞,只为好玩儿,她想看看自己戴上耳环像个成人的样子。父亲发现了,命令她把耳环交出来,她不从。父亲说,她是想勾引男人,父亲说她不打算读书了。可她一直是个勤奋认真的孩子,这两句话她恰听进心底了。可怜她从此只记住了两件事:读书,勾引男人。
她同样激动地呼喊,为什么我的朋友都可以,我不可以!我为什么要勾引男人!父亲冷冷说,你的朋友算什么。
她冷冷说,你算什么。
她用这句话换了近十个耳光,换了一次双脚悬空、扼着脖子拖行十几米的挣扎,换了余生褪不去的梦中呓语。最后的最后,她高呼着“松手!”,父亲掐着她的脖子,猛力用她的头撞墙上开关,眼前不得不看着的,是暖黄色的吊灯,一亮、一灭、一亮、一灭、一亮……像是漫长的日日夜夜侵蚀着灵魂,已经没有了痛感。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逃出去的路在哪里?另外一种解法在哪里?
解不开的结要怎样去解?忘不掉的痛是否真的只能随时间渗透进骨髓里?
雪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