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姐姐太过出色的缘故吧,这蓝明珠从小就不谙琴棋书画,也不理家务事,整天只知道玩乐,性子不好,脾气十分暴躁。她极为喜爱男色,只要是她看上的男子,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弄到府上,但往往玩一段时间就将人抛弃了。
蓝府的所有人,说起这个蓝二小姐,不是谈虎色变,就是避之则吉,稍有资历胆子大些的,则会露出嫌恶和不屑的表情。
为什么?
因为即使这个妹妹不争气,整日沉迷酒池肉林,声色犬马,而蓝大小姐却对这唯一的妹妹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即使妹妹看上了她宠爱的面首,她也会忍痛割爱,让给妹妹。
蓝大小姐是那么出色的一个女子,对下人来说她就像遥不可及的仙女神祗一般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在商场上面对那么多年龄大她好几倍的对手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轻松扳倒,却唯独对这么个不争气的妹子和颜悦色,甚至赔笑讨好。可这败家女却丝毫不领情,对她姐姐从来没有过好脸色,难得跟她讲一句话,她也总是恶言相向。
想想也是,姐姐太过出色,人人称颂,妹妹却碌碌无为,只会吃喝玩乐。她会如此对自己姐姐,大约是出于妒忌吧。
六月初七,长安。
蓝沧海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她不喜欢身上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味道,六月长安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加上宴席上的酒气,被沾到身上的男子气,其他女子身上的香粉气,都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刚好此时宋子岳正侯在她屋门口,等待着向她汇报今天商号的情况。
蓝辛一边跟着蓝沧海往里走,一边帮她脱去外衣。屋内已经准备好了一池热水,也架好了屏风。
蓝沧海走到屏风后面,脱去了最后一件xiè_yī,坐到了泡满去除疲劳药草的浴池之内。
不知蓝辛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让她微微蹙起了眉,然后挥了挥手,说了句:“不用了,我累了。”
蓝辛点点头,在蓝沧海的示意下,她冲外面喊了一句:“宋司务,请进。”
宋子岳闻言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吞了吞口水,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来。刚站定,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蓝沧海懒洋洋的声音:“子岳,我早说过你不用每天都来汇报的。”
宋子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屋内这有些暧昧的气氛让他十分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有些事情还需主子做决定的好。”
蓝沧海低声笑了笑,让宋子岳更加紧张了,却见她似乎是指了指他的身后,“坐吧。”
宋子岳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却半点也不敢松懈,身子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心。屋子里一时间只听得到蓝沧海洗浴时哗哗的水声。
“宋司务。”
蓝辛出声提醒,宋子岳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打开手中的账簿,开始向蓝沧海汇报。
待宋子岳汇报完,蓝沧海也沐浴完了。
虽然隔着屏风,但宋子岳还是可以看到屏风上那丝倩影的投影,婀娜的身姿,正在蓝辛的服侍下优雅地穿着衣服。
宋子岳忽然觉得有些渴,想退出去,却没得到主子的允许,又不敢擅动。
蓝沧海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仍旧是宋子岳紧绷着身子,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他那一本正经却又坐立不安的模样,忽然就让她起了些恶作剧的念头。
“子岳,过来帮我梳发。”
蓝沧海第一次见到宋子岳,是在她十岁那年的一个雪夜。
那天,轿子刚到大门口,她就看到蓝府的大门前倒着一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大概又是不知道哪来的乞丐吧。
若是平时,也许就叫人给点钱让他走了,但当时也不知为什么,她叫人停下了轿,穿着她那用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的羊皮靴子走在积雪寸许深的地上,走到了那乞丐身边。
她的脸藏在雪白的貂皮披风厚厚的毛领里面,只露出一双凌厉的大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死了吗?”
旁边的小厮走上前探了探,向她汇报:“回大小姐,人还有气儿。”
“扶起来。”
小厮将人扶了起来,蓝沧海还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张脸上都是黑黑的污渍,只是依稀可见较为周正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
“没死就说句话。”这是蓝沧海和宋子岳说的第一句话。
“死……死不了。”
蓝沧海有些惊讶这人落魄到如此境地,语气竟然没有半点屈服之意,不由得升起些兴味。她向蓝辛示意了一下,蓝辛立即会意走上前去,抓起地上的雪就往宋子岳脸上抹。
宋子岳似乎没什么力气挣扎,任由来人在自己脸上肆虐。
擦了几下之后,他清秀的五官终于展现在蓝沧海面前。蓝沧海走近一步,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和容貌,以为这是个女孩,而且看模样应该是个美人底子,便打算救下来。
“死不了,就睁开眼睛看着我。”
这个声音十分冷漠,但是却像是有种魔力一般,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那样冰冷的目光,却在那个寒冷的雪夜,让他的心猛烈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