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下台,偏外头又跑进个小丫头来,气喘吁吁地站在穿花门间行礼道:“禀大爷,汪姨娘头风犯了,想请大爷过去看看。”
江作天脚步顿止,默不作声看看陆氏。陆氏早就拉着姜桑梓背过身往屋里走去,连眼神也不给他,江作天又想起适才两人的争执,心里疼得紧,便甩下衣袖,沉声道:“走吧。”
姜桑梓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回头看时江作天已经跟着小丫头出了院子,她抬头再看陆氏,陆氏却平静十分。
她心里悄悄地叹口气。
这对作死的夫妻啊!
……
陆氏屋里用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姜桑梓沉默地用完一顿无滋无味的饭后便端了茶坐到罗汉榻上,由着丫头们替她净面更衣。陆氏只用了一点饭,就闷闷地坐在妆奁前,盯着铜镜的人发呆。
“夫人。”陆氏跟前老人赵嬷嬷掀帘进来,行了礼后便走到陆氏身边。
陆氏回神,问道:“怎么了?”
“夫人,老奴有几件事要禀。”赵嬷嬷弯了腰恭敬道。
“坐着说。”陆氏便一指旁边的小杌子。
赵嬷嬷谢过之后便坐下:“夫人,这第一桩事,刚才前院的老管事已命人知会老奴,今早那个卖假石的刁民送官之后已供认不讳,确是想讹诈我们家,给政公子下套,夫人可以放心了。另外官衙一查,又牵出近日京中两起贩假之事,其中一起竟将事主害得家破人亡,那人真真可恨。幸而大姑娘聪明,看出了破绽。”
说着赵嬷嬷转头看了眼姜桑梓,姜桑梓坐在榻上正无聊,见她望来便回了个甜笑。
“那人如今呢?”陆氏又问。
“已经下狱,听判。”赵嬷嬷回道。
陆氏抚抚胸,松口气。
“第二桩事,就是汪姨娘近日总找借口往库里支药……”
赵嬷嬷与陆氏谈起事来没完没了,姜桑梓听得昏昏欲睡。
陆氏话说了一半,转头就看到她抱着迎枕靠在罗汉榻上睡着了,顿时失笑,轻轻招来丫头,命人给她盖被。
……
姜桑梓这觉睡得不实沉。
意识似乎很清醒,外界的声音也都在,可她再怎么努力却也听不清陆氏和赵嬷嬷说的话,人似陷入浑噩的黑暗里,周身裹在棉絮中,身体落不到实处,四脚也像灌浆般沉重,仿佛浮在水面上,逐水而去。
不知多久,四周声音已去,她觉得身体一轻,手脚也不再沉重。
她是做噩梦了吧?
如此想着,她睁开眼。
才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四周,她立刻被吓醒。
眼前景象有些熟悉,却不是江家。雕成石榴垂花牙子的拔步床,铜制的仙鹤衔云灯烛火熠熠,这房间宽敞奢华得不像是寻常人家。
她脑中如雷电闪过,蓦地记起。
这是霍翎的寝宫。
她明明人在江家,怎么一觉醒来到了这里?莫非……她回来了?
姜桑梓惊喜万分地转头寻找镜子。西洋玻璃镜立在角落里,她疾奔而去,却在靠近镜子时驻足。镜中并没如她所想的那般照出“姜桑梓”的模样来,亦没有“江善芷”,镜中空无一物。
“怎么会这样?”她的喜意尽数化成惊惧。
在镜前站了片刻,她忽然看到镜里照出的拔步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她又飞快转身,跑到床前。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姜桑梓”。
姜桑梓脑中一片混沌,闹不明白出了何事,她伸手想推醒那个“姜桑梓”,可手才触及“姜桑梓”的身体时,却立刻被一股力道弹开。她不死心,又试,还是被弹开。她无法接触自己的身体。她心里大急,又想去掀被,可待手从被子上穿过时,她才忽然发现……她没有实体。
她被此景吓到,往后退了两步,转头朝外面游魂般走去。
出了寝殿,她便看到外头有几个宫人守着,她从她们面前行过,却无人对她有反应。她们看不见她。外头天已黑沉,宫里灯火全上,晃得满室碎影,叫她心里沉得难受。她又漫无目的走了一段,不知不觉竟走到暖阁。
暖阁里点着灯,有人坐在案前看书,烛火照着那人平静的脸庞,有些叫人心安的稳重。
“霍翎……”姜桑梓站在角落里,在心中轻吟他的名字。
他也看不到她吗?
霍翎忽将手上书丢开,转转脖子,不知想起什么,唇角起了丝笑意。他随手取来案上笔墨纸砚,执笔醮墨,展纸落画。
姜桑梓缓步上前,行至他身侧,目光落下,见他纸上画了一幅小像。
女子小像。
双垂髻,簪着两只珍珠簪,裙上有遒劲的梅枝。
是白天的她。
可那小像并没画上容貌。
霍翎对着画中女人的脸犯了难,笔尖顿在空中,他不知自己该画哪个人。
“霍翎……”姜桑梓心有所动,又低声唤了一句。
霍翎却忽然转身,“啪”一声,他手中狼豪笔落下,墨液砸在画上,将那幅小像毁去。
“你看得到我?”姜桑梓看他愕然的表情,惊喜问道。
“你……是……”不止看得到,他还听得到她的声音。
眼前的人,是姜桑梓的模样,但到底是哪人之魂,他却不知。
“是我!姜姜。”
“姜姜。”
两人竟异口同声。
“姜姜?”霍翎却无喜意。眼前的姜桑梓,半虚半明,仿佛一阵风刮过便如云烟散去。
他伸手想触碰她,姜桑梓也伸手。
门窗紧闭的暖阁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