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时日,陛下便要派巡盐御史去江南巡查盐务,御史吴大人点了我随行。你是留在家里还是与我同去?”他一双黑眸似有深意,沉沉的落在谢晚春身上,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谢晚春闻言先是想到之前陆平川在洛府找到的账本,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王恒之近来才刚刚调去户部,不知怎的竟是扯上了这事。不过,此行乃是奉了皇帝诏书与钦差等人一同前去,拖家带口真的能行?
谢晚春心中一番思量一时没有应声,到是不知宋氏和王老爷亦是在说这事。
王老爷这会儿刚从外头回来,便先去了宋氏屋里。
素杏等几个丫头既是捧茶又是取家常衣衫,很是一番忙碌。宋氏也亲自起了身替他解衣,先替他解开腰间的犀带。
这腰带在官场上也是有讲究的:一品玉带,二品犀角,三、四品金荔枝,五品以下为乌角。王家老爷乃是二品吏部尚书,自然是犀带,走出去还是很有官老爷的派头的。
宋氏将腰带接下,正要解衣衫,闻到一点酒味便顺嘴问他:“老爷今日是喝酒去了?”
王老爷没有立刻应声,先是伸手握住宋氏的手,拉着人便先坐了下来。几个丫头极识眼色,见着这般情况便连忙悄悄的退了出去。王老爷押了口茶,这才徐徐开口:“我和老吴喝了几杯,算是践行酒。”顿了顿,他看了眼宋氏的神色,状若漫不经心的道,“正好,恒哥儿这回也要同行。他媳妇年轻,怕是没经过事,你替他们收拾收拾东西。”
宋氏闻言一惊,手上的腰带都掉在了地上,顾不得去捡,只是开口问道:“恒哥儿才刚调去户部,正是要攒资历的时候,怎地又要外派?”她膝下二子一女,最寄以厚望的便是长子,自然是事事关心。
王老爷也知她一片慈心,于是便与她说了明白:“是皇上要派人去巡查盐务,老吴素来看重恒之才干,又想着江南那起子关系还得打一打世家的关系牌儿,便特意和皇上说了几句,点了恒之一同过去。”他握紧了宋氏的手,细细分析与她听,“若是循规蹈矩的攒资历,还要熬几年呢。恒哥儿如今年轻,自当出去历练一二,博些功劳才好。”
宋氏也是世家贵女,少时颇有慧名,一听就知道这里头的深浅和底细,闻言不由红了眼睛,咬牙道:“你说得倒是好听!恒哥儿乃是咱们家里的嫡长子,素有才干,便是熬几年又如何?何必急在一时!江南那头还不知是何等的龙潭虎穴呢,人家都小心避开,只你一股脑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说罢,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推了王老爷一把,凄声道,“你这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啊!”
宋氏这般说法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先帝晚年的时候,江南地界就有些不平了,盐务上面更是水深的很。只是那会儿西南刚平不久,朝中的储位之争很是激烈,先帝一时也顾不上整顿江南了。新帝登基,有道是“三年无改于父道”,哪怕是镇国长公主谢池春自然也不好直接就对江南下手,只得敲敲边鼓先从建海军这一些边角处着手。怎知道,镇国长公主还没来得及下手,她自己便忽然“病死”了。今上一贯怠懒,也就没再提起了。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皇帝会突然想起这个,竟还真打算整顿江南盐务!这么多年下来,这里头的浑水怕是深得能淹死人了!
宋氏一想起这些,一颗心好似被油煎着似的难受,含泪看着王老爷,只盼着他能改了主意。
王老爷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肩头,轻轻道:“放心,这回有锦衣卫随行保护呢。再说,无论好歹,你也要信你儿子的本事。官场之上一贯是逆水行舟,不进就退。周云生对了时候,手里拿着从龙之功又与皇上有半师之谊,首辅的位置自然坐的极稳。可周云如今才三十三,你想想,被他压在下头的人还得要熬多久?恒哥儿已是生得晚了,幸好嘉乐郡主嫁来,好歹也算是在皇上那里留了个印象,更亲近了些。倘若不干些实事,奋勇而上,他这一辈子岂不都要活在周云的阴影下?”
“你们男人家,整日里也就只会说这些!”宋氏心里已是服了软,可口上仍旧抱怨了几句,“我只盼着一家人平平安安便好了。”
王老爷闻言不免摸着胡子笑起来:“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咱们这般的人家倘若都只想着‘平安’,朝堂上必是早被挤下去了,家里头的日子恐怕也过不下去了!外头都说‘王宋萧刘陈’五世家,好生的风光,可你看萧家——前朝时候何等的风光,如今朝中无人又是个什么模样?!可惜他家老爷子死得早,那老夫人又是个不着调的,嫡支的子弟亦是十分平庸,如今竟然只能舍老脸,卖女儿博圣眷!”
宋氏也知道萧家如今情况,心里对王老爷的话已是服了八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勉强笑道:“我听老爷的便是了。只是万万不可单靠锦衣卫,毕竟人家首要保护的乃是吴御史,家里头也要选几个侍卫随行才好。”
“你说的很是。”王老爷点点头,捏了捏宋氏的手掌,露出笑容来,“我就知道,夫人不是那等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自来最是能干体贴。”
宋氏嗔了他一眼,今晚本是要与王老爷说一说王若蓉的婚事,可如今一颗心全都搁在长子上头,哪里顾得上庶女的婚事?她很是仔细的想了几回,扯着王老爷絮絮的念叨了好一阵子要准备的东西,正说到衣物的时候,外头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