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边境之后,你该知道怎么联络你们的人吧?”他直接发问,连自我介绍都略过了。
“什么意思,‘我们的人’?”
“军人我听到的风声是许多英国和美国空降兵藏在德国,随时准备进攻柏林。”
“你从哪里听来的?”
走私犯斜睨了马蒂亚斯叔叔一眼,再盯着查克,“听着,美国佬,没必要隐瞒,我不会把你们交给盖世太保的。老家伙把你救了出来,如果你知道怎么找到你们的人,跟他们谈谈,给他做一份假护照,让他去西班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就很难办了,杰克。”走私犯虚情假意地拍了拍查克的肩膀,“你看,叔叔不是出于好心才把你带到我这里来的,如果你不能帮他搞到护照,那你就没什么用了,不是吗?”
查克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如果你真的能把我送到边境,我会说服抵抗组织把叔叔和我一起送到英国。”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能说服他们?”
“我是个飞行员,英国人无论如何想把我救回去的。”
高瘦男人轻轻用上门牙磨着下唇,镜片后面的眼睛令查克想起在潮湿地下室出没的蜥蜴。走私犯回过头,继续用德语和马蒂亚斯叔叔谈了一会,最后一拍双手,用拇指指了指大门,示意两个逃犯到房子里去。
木屋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个眼睛颜色和头发一样浅的女人,坐在一张堆满了各式纸张、信封和印章的桌子后面,台灯把她乱蓬蓬的头发照得像个光环。她给查克和叔叔拍了照,消失在简陋的暗房里。走私犯从挂在炉子上的铁锅里给他们舀了一些马铃薯浓汤,查克一口都没有碰。
他们凌晨离开,口袋里多了一份伪造的通行证,照片上盖着钢印,页边有些水渍,墨水颜色深浅不一,看起来完全就是用了好几年的有效证件。查克的新身份是“赫尔穆特?鲍尔”,德雷斯顿人。因为他不会说德语,走私犯让他换上一件污渍斑斑的大衣,往上面洒了些烈酒,要是遇上盘查,就假装酒醉不醒,让叔叔来对付警察。
车子散发着一股老鼠的气味。查克缩在后排,走私犯开车,马蒂亚斯叔叔在副驾驶座,没人说话。为了绕开哨站,汽车在几乎算不上路的小径上爬行,翻越一个多石的山坡时,车头灯短暂地照出了一架轰炸机的残骸,查克直起身,盯着这堆废铁,想辨认它的型号,但黑暗转瞬间就吞没了飞机。
月亮跟着他们飞快地跑过树梢。
天亮的时候他们遇上了第一个哨站,睡眼惺忪的守卫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翻了翻他们的证件,挥手让车过去了。开出十来公里之后,走私犯在路边停下车,解开皮带,走进昏暗的树林里。
冷风掠过空荡荡的公路,从敞开的车门外灌进来。树林里仿佛有影子在移动,仔细一看又好像没有。查克打了个寒战,一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寒毛倒竖。马蒂亚斯叔叔似乎也有同样的忧虑,他们隔着车窗搜索树林,哪里都没有走私犯的踪影。他已经走了快五分钟了,撒尿用不了那么久。
“我出去看看。”马蒂亚斯叔叔说,在查克来得及说话之前打开了车门。
枪声炸响,碎玻璃飞溅,擦过金属的子弹击出火星,叔叔摔到车外,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上。查克反射性地趴下,手脚并用向另一边车门移动。树林里传来喊叫声,许多双靴子踏上水泥路,向汽车跑来。查克摸到了门把手,用力扳开,爬出车外,仍然不敢站起来,腹部紧贴着地面,向灌木丛移动。
树林对面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只有零星的矮树丛,再过去两公里左右才出现森林的灰色影子,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国防军没有在这边布置埋伏。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加上阻挡视线的雾气,他也许还有一丝微弱的机会可以逃进森林。士兵发现他了,一颗子弹打在他手肘旁边,溅起的泥块和石子洒在他头上,查克继续往前爬,就像当年在陆军训练营时那样。又一颗子弹打在脚边,掀起长着苔藓的泥土。
估摸着距离已经足够远,查克爬起来,向远处的森林狂奔。枪声接二连三响起,子弹擦过他的耳朵,留下一阵灼烧般的痛楚。他的肩膀被击中了,感觉就像被一头小牛撞了一下,他往前踉跄了两步,摔倒在草丛里。疼痛来得很慢,但一点也不温和,突然爆发,就像火柴掉进汽油里。好几双手抓住了他,把他翻过来,灰暗的天空下,好几张充满敌意的脸和枪口一起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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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朗宁机枪的轰鸣在基地里回荡。路易给最后一个士官生记录了成绩,夹着写字板离开了靶场。早上十点左右是基地最安静的时候,有任务的飞机都已经走了,地勤们也忙过了,只剩下等待。
指挥部同样安静,不是闲散的那种,而是酝酿秘密的安静。英美联合指挥部在谋划登陆,什么细节都没有漏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需要调动手里所有能飞起来的飞机。路易昨天和空军特勤队一起悄悄摸到加来,试着投下了“窗口”----那是些事先切割好的金属薄片,用于扰乱德军的雷达。他并不知道“窗口”是否有效,那是空军情报处的事,但特勤队叮嘱他继续待命,不准向任何人提起“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