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着王笑的样子,左明静心中考量起来——
那样面目纯良的人,真的是劣迹满满?
能写出那样词句的人,真的是没有商才?
那天大家一起玩游戏怎么看他都是慧达聪敏,为何会这样轻易授人以柄?
若是他真的这么莽撞,为何祖父还几次念起他的名字?
还有,这件事若让自己来做,怎么做算是有商才?
左明静从小在官宦之家耳濡耳染,看问题向来是如“孔子见窍睹微、思虑洞达”。
毕竟世间万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她便将这故事当成一道题来解。
但思来想去,她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等到傍晚时,她到左经纶那里请安,出门时忽然听到了左经纶与宋礼的对谈。
“今冬必定缺粮,必须早做准备……”
听到这样一句话,左明静忽然福如心至。
粮食?
他是因为想要粮食?
可是,这件事到最后,王家也没买到粮食啊,甚至断了从崔家那买到粮食的可能……
左明静自诩才女,心中不甘。可冥思苦想了一整晚,也没想到结果,终究有些气馁起来。
“看来这件事背后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那王笑确实是莽撞恶劣之人,偏偏是我多想了。”
但因为想着这些事,她这夜辗转反侧也没睡好。次日便有些头晕脑胀,只好捧着书在闺中半躺着。
没想到,静读诗书,竟又是看到了王笑的名字。
此时她手中拿的是本新刊的诗词集。
前面几首诗都是些大儒在最近某诗会上作的诗,左明静又翻了一页,入目便是“定风波”三个字。
前头还有个小序,是以王珍的口吻说的,介绍了他蒙冤落狱之后其弟王笑为之奔走、并作词一首的情景。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第一句映入眼帘,左明静就是身子一颤,猛然坐直了起来。
五百年来,这等旷达超脱之句又有几句?!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明眸一亮,满目震惊。
青葱玉指在纸上划过,捧着书卷坐在那里的女子一时便滞愣住了。
能做出这样一首超然豁达之词的人,真的是那样的行迹恶劣、轻浮无能吗?
勾连阉党、不孝继母、欺虐幼弟、沾花惹草、占民田地、不尊礼数……最后因为自己的愚蠢,毁了家族的生意?
她本已经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但此时,左明静终究是无非再将这个疑惑从脑海中挥去。
~~
这天到了午后左明心才来寻她,姐妹两人便呆在一处,一个绣花,一个写字。
待到傍晚,左明静还是忍不住将那首定风波又写了一遍。
写完之后,她轻轻摇了摇头,觉得不太满意。
字迹还是太娟秀了,不符这样大气的一首词。
正有些遗憾的时候,却见宋兰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你们……你们知道吗?”
“知道什么?”左明心道:“你快说江。”
宋兰儿歇了好一会,才道:“禁酒了!”
“什么?”
“今天朝会以后……朝庭颁发了禁酒令!”宋兰儿道:“内阁拟旨陛上加印,正儿八经的圣旨谕下,直到大灾之年过去之前,我们楚朝再不许酿酒,擅自以粮食酿酒者斩!外面……外面已经是哗然一片了!”
左明静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禁酒?祖父之前提过的,曾有官员上书,因反对者甚众,折子被留中了呀。这次怎么突然……”
“据说是附马王笑首倡、卢次辅上的折子……王家就是京城最大的酒商之一,如今连一介商贾都能如此体恤陛下、深明大义,自然无人再有理由反对。前几天各省都受了蝗灾,今年的粮食又是要吃紧。今天的朝会上,卢次辅亲自提出来的,左老也附议了,郑首辅也附议了……”
“正好是蝗灾之后,你们想啊,谁敢反对?”
王笑提出来的?
左明静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
居然是禁酒,为何自己没有想到?
女子心中一叹,对这次事,害然极有些惊艳之感。
那个少年,一开始便打算好的。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却听宋兰儿极有些激动地道:“不仅如此,王家还将家中所有的存粮都捐了出来。还提议让朝庭收购所有酒商的粮食。一则让这些酒商得了银钱脱身出来,好另谋它路;二则让朝庭有粮可支……”
左明心忍不住笑了出来:“哈,说得好听,这样一来,那些想借机屯粮的酒商可吃了大亏了。”
宋兰儿道:“活该。”
左明静张了张嘴,心中无言。
这样的后手……
宋兰儿却还没说完,又接着道:“你们知道,前天王笑为何在崔家打人吗?”
她说着,转向左明心,道:“原来和王笑一起打人的,就是你那个秦玄策,他们说文家早已决定开酒行,不让他们提议禁酒,于是双方起了争执才打起来的。”
左明心便是眼睛一亮。似乎秦玄策打了人是什么很光明伟正的行为。
“你这是什么表情,文弘达说起来还是你亲戚呢。”宋兰儿又道:“消息一出,京中各个酒商又是跑到王家去闹,你们知道王笑是怎么回应他们的吗?”
“怎么回应的?”
宋兰儿说得口渴,拿起桌上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