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一早就知道这对父子不过是一个棋子,但没有想到,要自己命的人能如此狠绝。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如果等到下一轮机枪或者他们直接找上来,都对自己十分不利。手机就放在衣服口袋里,可他从没想过找谁来帮忙,一来这种情况下真的喊人也来不及了,二来就像他昨天晚上对同居人说的那样。
唯独这件事,是他自己的事情。
缠绕了十三年的梦魇,因某一个契机苏醒。在他面对毫无反手之力的父子时,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卷土重来。
不远处的少年无声哭泣,身旁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愈发惨白。地板上是子弹与碎玻璃,滚落在殷红的血液里,他在金属弹壳的反光里看到如今的自己,眉目再也不是少年时的模样。他握着武士刀的手背迸出青筋,紧紧抿着唇。
下一颗子弹毫无征兆地飞进来,紧随其后是新的一轮扫射。墙体被打到斑驳,唯一的顶灯骤然坠下,摔得粉身碎骨。少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在机枪的轰鸣、铺天盖地的玻璃碎片中哭喊起来。一颗子弹穿透窗帘,钉进少年耳畔几公分的墙里。狙击手显然摸清了他们的大概位置,下一颗子弹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永泽浩的脸上混合了泪水、汗水、灰尘和血,刚才的子弹大概打进了主要血管,在地上蔓延出一大片刺目惊心的红。他想将儿子拖过来,但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中年父亲大张着嘴,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来,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他身旁的黑衣武士在这个关头忽然动了,他的速度相当快,然而定位精准的子弹在他离开掩体的那一刻就追上他的脚步。
就连马场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是不是徒劳,但至少这个孩子……至少这个孩子!
——“善治……快跑……”
——“你是他儿子啊?”
——“住手!……住手!跟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关系!……”
——“嗯?你怎么还活着啊?不过马上就让你解脱。”
——“善治……没能保护得了你,对不起……”
回忆与现实不断交织,苍白与鲜红融汇在一起,绘制出一副鲜血淋漓的画卷。少年在遍地狼藉中颤巍巍抬起头,黑衣武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颗子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过质地良好的西装布料,高速旋转着刺破皮肉。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男人猛地一皱眉,却并没有缩回手,他知道下一颗子弹可能随时击中自己的身体。
快一点!我得再快一点!
倏然又是一声轰响,这次离自己更近,不过他着实分不出心思去看。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甚至能感觉得出子弹划过枪管,带来灼烧皮肤的温度。然而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滚到他脚边,一息间,密度极高的白烟占据整片视野。他觉得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然后扯过他手里的少年。
子弹毫不留情地碾过白雾,打穿他刚才站的地方。
紧接着他听见有人在耳边暴怒:“你是在找死吗!!!”
他在缭绕烟雾里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金色的头发,灰褐色的眼睛。然而现实并不允许他做出过多思考,眼前的青年拉上他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冲去。
永泽健太扑到父亲怀里,整张脸都哭花了。中年男人刚抱住儿子,却被突然架了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冲进来的陌生人是谁,但情急之下还是将儿子推进对方怀里:“救他!带他走!……”
结果被那人狠狠瞪了一眼,目中是深深的嫌弃与鄙夷。
“警察马上就到,别废话,走,都给我走!”
尾声
警笛划破沉寂的夜色,盘旋在荒芜河道的上空。皎皎月光下,赤色的顶灯不断闪烁,将两岸围得水泄不通,扬声器里随即响起示警,是万年不变的论调。
两人合力将永泽浩架下楼时,已然不怎么能听得到枪声了。灰头土脸的少年脸上再无刚才桀骜的神色,想去帮忙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他们一出公寓大门就迎面碰上一个人,看起来40岁不到的年纪,双手插在裤兜里,见到他们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救护车随后赶到,永泽浩被众人抬上担架,少年连忙跟上去。他先是跑出去两步,然后突然停下来,扭过头对胳膊还在流血的男人说:“……田村。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一个名字,田村先生。”
黑衣武士先是一愣,随即反应出他在说什么,深棕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脑海里闪过零星破碎的画面。
——“我不叫田村宪次郎,那个女人也不是我妻子。”
——“那天,一个人对我说,我此前在这里欠的钱可以一笔勾销,只要我假扮成一个人,找一个杀手,去杀一个叫做芹泽真由美的女人。”
少年狼狈不堪,抬手抹了一把脸,连接上干涸的血迹被他蹭掉一半。他向男人深深鞠了一躬,从嗓子里挤出一句细细的“谢谢”。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相继赶来,现场变得嘈杂起来。少年直起身,又看了男人一眼,转身跑向救护车的方向。
黑衣武士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在我用刀指向他的时候,你什么也没做,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他。”
少年迈出去的脚步顿时停在那里,他觉得有人走到他身边。
“但在我用刀指向你的时候,他却永远护在你身前。”
护士有条不紊地给失血过多的男人挂上点滴,随行的医生大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