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吗?”墨芝期随口问。
“好喝。”寒青云认真地点头。
万花心知肚明地抱歉一笑,收了空碗道:“可惜喝了不能白日飞升,不然我再去弄几碗。”说着又探了他的额间温度,片刻后满意地自顾自点头。
“我好多了,指不定再过两日就能使剑。”寒青云说着,在他防备的眼神里保证,“真的。”
“使什么剑?嫌那些臭气熏天的肥狼不够打?待着等仗打完,再好好休养一年,功勋总要让让你师兄。”墨芝期轻描淡写压下他的话题,挪过去和他坐到一块儿,“你那时空了,要带我去华山看看雪团子。”
“你还念着这个?”寒青云知道他怕冷怕累多半不会去,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要不去杭州罢?我见过西湖下雪,漂亮又不会冻死。”
“雪有什么好看的?我离开家乡前,那里多的是白石头,有时候亮晶晶地飘粉末,跟雪看起来也差不多。”墨芝期说了两句,忽然住了嘴,转而望着他笑开,“要看你那么大的雪团子才行。”
寒青云低头看了自己数眼,病来山倒折腾了好多天,神光暗暗地裹在灰毯里,哪还像什么雪团?
他张口想说,却猛地注意到,这是墨芝期第一次谈及家乡。
万花精神好话也多,但对自身几乎只字不提,学成一手花间游以后便不和同门玩,就爱粘着寒青云。只怕在师兄他们眼中,两人常年打闹,和出双入对没有分别。
而这么多年,寒青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偶尔问起也会被墨芝期一笔带过。他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这一路上的几次异常有什么猫腻。
可曾互将性命交付在对方手里,又许诺共度余生,其他便都不重要了。除非万花自愿和盘托出,他就不打算问。
心下的微微诧异很快消散,寒青云在漆黑发亮的眼眸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望着他轻咳一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年只想着这个?不换个别的?”
“其实我早见过了。”墨芝期笑得有些狡黠,端起他的下颔,缓缓凑近,“见到了你呀。”
口口声声要看雪团,叨叨了那么多年,也不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别有用心的。寒青云心下恍然,却没空再与他争辩。
万花的吻适时落下来,轻轻巧巧覆住他干涩的双唇,再一点点加深,混了丝身上的清苦药味,尝起来不逊色于一碗冰糖甜羹。
第二日天晴,被雨水洗刷干净的新枝绿得亮眼,医者的营地开始陆续准备撤离。
春日降水增多,暴涨的水位越过矮旧的第一道堤坝,会让河面视线开阔,及早转移才够安全。好在时间宽裕,在此之前寒青云恢复到可以赶路不成问题。
墨芝期便同他一块儿安心挤在小帐篷里,看营地最前头的人拆绳装车。
快正午的时候来了一波人,簇拥着一个受伤的侠士进来,被医师围着去治疗,不小的动静惹得忙碌的人纷纷驻足。
墨芝期出去给寒青云热了早上没吃完的米粥,端进来时说好像看到几个面熟的,他过去看看。万花临走时不放心,给他在外头重新生了火堆,又留了外套,吻罢他的指尖说很快回来。
寒青云笑着说好,望着他衣着单薄的远去背影,寻思着要不要起身把火灭了。
墨芝期习惯了青岩温润的气候,虽然怕冷,却也不喜欢烤火,每次都怕点着帐篷那样,弄着了就躲开,跟生火被烟呛到的孩子们一般笨拙。自从寒青云病了,万花便老老实实、有模有样地照顾人,保证他醒过来时总有火堆或阳光烤着,自己则坐到阴冷的另一侧去。
半碗热粥下肚,寒青云又精神了些,松松扎了头发,披了墨芝期的外衫,嗅着上头安心的气味,侧躺着听营地的人说说闲话,一双眼睛有了神采,看什么都有阳光。
恢复健康的孩子们精力旺盛,用隔年的枯草枯枝编了个小球,当鞠球在空地上踢,稍不留神一脚踢歪,藤球便骨碌碌地穿越营地,缓缓停到帐篷里。
寒青云坐起来,伸手够着那只藤球,扔回给列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孩子们,立刻听得一阵欢呼。
他望着外头日光满地,笑意渐染,忽见帘子一掀一落,弯腰进来个人——是师兄。
寒青云病了一段时日,壶口早就打完了。无论是伏击、歼灭还是支援,都打得很好,狼牙兵被截在洛阳外围,暂时威胁不到这里。疏散的流民也总体无恙,先前时疫得症轻的有一半活了下来,前两天还有到唐兵与侠士的营地讨水喝的。
师兄问过他的病情,便同他说起这些近况,还说队伍里有人中了暗器伤、性命垂危,这才急着送过来。
他们聊了挺久,不觉日头偏西,生着的火堆渐渐黯淡。
墨芝期回来得晚,才撂下水桶拍了拍衣袖,迎面撞上告辞的师兄。
“没想到师弟这么快好起来,莫非修花间的也有什么医人的招?”师兄朝他点头。
“有啊,我还会开方子。”墨芝期侧身让出一条路,“含羞草,解语花,合欢相思子当归,怎么样?”
师兄愣住,反应过来尴尬地直摇头:“墨芝期,你就知道贫。”
墨芝期欣然目送,回头便见寒青云缩在那里边咳边笑,忙过去替他拍背:“笑什么?我说的不好?”
“你……这么急着赶他,咳,作什么?咳咳,师兄都气得摔袖了……非、咳,非要说好不好,你们得打一架……”寒青云笑得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