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响动将老太太从梦中惊醒,她缓身的坐起,扭脸就看到枕边放着的一碗水。
睡火炕口干,年纪大了嘴苦,老太太就翻身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水是甜的,每天早上都有一碗,她都享受习惯了。
披好衣裳,趿拉着鞋儿出了东屋,七茜儿跟她早上一般不开火,干饽饽就半碗水对付一顿。
现下有粮了也是这般过日子,也是相当不错的日子,细粮饽饽呢。
老太太啃着饽饽,靠着门框上看七茜儿,见她拿着一根外面捡来的棒儿,正在锅里搅合,再一低头,咿!就没眼看了,这都是什么活计啊,这黑漆漆,粘稠稠的东西,闻着味儿倒是有粮食香。
老太太心里立刻发欠,没憋住就问七茜儿:“一大早的,干啥呢?你这是熬粥呢?”
七茜儿停了手里的木棒子,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老太太说:“奶,我觉着吧,还是你的眼光好!”
说完继续卖力的在锅子里搅拌。
这是夸奖自己呢?这是疯了?
虽自己眼光一向的好,可是好在哪儿啊?你说具体点儿,也让我美美呗!
这话说的迷迷糊糊的。
老太太伸出手在锅里撇了一下舔舔:“那,那还用你说!回咱老家打听去,那十里八乡,家里家外谁不夸我利索!恩?榆皮面儿?你这是做啥呢?也不掺点豆面,你这面不面,粥不粥的?怎么打这样的糊糊?这不是糟蹋粮食么?我跟你说,从古至今就没你这样做活的,从前在家,你婆婆敢这样我一锅铲……那你,那你,到底做的是啥啊?”
老太太看七茜儿停了手,似笑非笑的斜眼瞥她,就讪讪的笑笑,又砸吧下手指头道:“瞧你这个厉害劲儿!说说你能掉块肉?那谁干活还不得打小学啊,还不兴说了?你瞧你,看我做啥?不会奶教你呗,呦呦呦,说你还不愿意了!还瞪我!
嗨!奶又不是本地人,妮儿,咱今早吃啥啊?你,这是本地的特色?这,看着吧哈,也香哈?那我就且吃一碗试试?”
七茜儿噗哧就笑了:“什么本地特色,本地特色可是大鱼大肉的,就咱家?穷这样,还吃肉呢?这不是给您吃的!我就打点粘面糊糊,街口那院儿咱能占了!咱贴个记号去!”
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就高兴的问:“真?”
七茜儿喜滋滋的点头:“恩,够格了!咱六品呢,你也六品,我七品,我就不信了,俩诰命镇宅他们敢来抢,吓不死他们!”
七茜儿越说越高兴,谁不爱大房子啊,那巷子口的位置多好啊,是多讲究的官宅啊,那往后安儿小夫妻就住前院,她跟老太太住后院……
把面糊放进碗递给老太太,一伸手她又将桌子上预备好的笔墨拿起来,这祖孙俩就要一起往外走,老太太路上还喜滋滋的说呢:“也是哈,这独门独户小破院,到底配不上咱臭头,咱好歹是个那啥,啥来着?”
“御前亲卫营长刀卫六品经历!!”
“对,经历!六品的金利,这一听就是个油差,你男人往后差不了。”
娘俩过年一样往外飘着,快要到门口了,老太太竟然停住脚舍不得了,她看着这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宅子,就叹气说到:
“哎,其实,你的眼光也不错,这屋也挺好的,我还舍不得了呢。你不知道,从前咱家在老家那会儿,住的是竹骨夯泥胚的半砖屋,这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屋都收拾出来了,咱东西都在这儿呢,谁帮着搬啊……”
七茜儿打头里扭脑袋,理直气壮的说:“您说什么呢!那边咱也要,这边也要!这边是经历老爷家柴房!”
老太太胆怯:“那能行?”
七茜儿哼了一声,凭什么不行,甭管谁来,五品六品的芝麻绿豆,咱现在不打醋!咱自己家也绿豆了,发个长豆芽怎么了?
这祖孙兴奋的一溜烟来到门口,打开大门刚迈了半只脚,又慌里慌张的捧着碗,抱着笔墨,蹑手蹑脚的一起往回碎步跑。
疾奔到家里,这俩人就是一顿折腾。
柴房关了!下厨锁了!放东西的西屋锁了!!全部锁了!没锁子就粗布绳子捆扎,再来一个死扣!
桌子上的饽饽收拾了,摆炕上新被新褥塞炕柜里,洗干净的旧铺盖摆上……乱七八糟一顿折腾,老太太终于蹬了鞋,吸着气上了炕,拿起自己的针线簸箩,七茜儿就坐在地上开始做纺线儿的样子。
这两人喘着气,刚摆出做家务的样儿,就听到院外有人笑眯眯的招呼:“老姐姐在家吗,我是你老陶家的妹子……”
人家懂礼的在门口表示身份叫门,这家里的窗户就被人猛的扒拉开了。
那号称府城来的大户人家的高氏,就拉开窗户,脑袋挤进来半个先是一看,接着笑嘻嘻的大喊起来:“哎呀!都在呢!都在呢!你们那么罗嗦!站门口干嘛?快进来!这不,娘俩都在呢,做活呢!!”
从前有别人家媳妇,要不打招呼这样进来,至多就吵一架,不然就骂一顿,再不成上手,可现在不一样了,长了心眼的可不学她,也隐隐是畏惧了。
“老太太在家吗?”
“我是郭杨家的。”
“于万家的。”
“钱吕家,还有老陶太太也来了。”
人都站在门口不进来,高氏就别扭起来,她看屋子里的两人不抬头,也不看她,还不招呼她,就撇嘴了。
她重重的放下窗,嘟嘟囔囔的走到门口,支着嗓子就喊了一句:“贵太太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