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马出去跑跑。”
“早些回来。”
“嗯。”
城外芳草绵延,正是肥美到十分的时候。唐三没来,多了另两个小子。秦攸也无心多谈,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夹马疾奔,一直奔出好几里,重重喘了几口气,才略微好受一些。唐四跟上来,道:“你怎么了?”
秦攸摇头。
“喂,咱几个谁跟谁啊,我就讨厌你这少爷脾气,有什么不能说的。”唐四看看余人没上来,小声道,“我哥钝,我可不傻。阮雪臣那家伙怎么了?你那天骂他那什么什么,肯定有由头,我就知道。”
“没有。”
“肯定有。”
“……没有,是我乱说的。”
唐四不信道:“那又是为啥?总是他有不好的地方,说说说说。”
秦攸拿马鞭抽了几下草地,长长出了口气,回过来望着他道:“他学问好,为人好,待我也好。你记住了,阮雪臣是我大哥,没有一个字的不好——就有,也是我不好。”
23.
赵珋拈了一束香,闭着眼睛向佛龛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圣上,吃的用的,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地方。”
赵珋缓缓拜了一拜,退开一步,淡淡道:“称心得很。如意得很。”
赵珋立着,萧图却是不端不正地坐着,悠然自得地吹茶:“一家人,圣上何必这么客气。”
赵珋冷笑一声:“王爷姓什么?谁跟你一家人?”
萧图笑嘻嘻道:“你说呢?”
赵珋转过身来,忍气道:“父皇留给朕的老臣都被你哄过去了。你如今得意了。”
萧图挑了挑眉:“老六,你比小时候胆子大多了。”
赵珋勃然大怒:“不许叫朕老六!”
“那就小六,也是一样。”
赵珋黑着脸看着他。从小到大,从没一次说得过他的,想起来就恨,甩袖子将一个红牙木签筒往地上一扫。
“喂喂,你也时常当着别人叫我小萧。我像你这样开不起玩笑了么?”
赵珋咬牙道:“朕就要阮爱卿来陪朕说话,你干嘛三番四次拦着?”
“呵,就说话,不动手动脚?”
赵珋恼羞道:“姓萧的你混蛋!”
萧图笑道:“你下那种虎狼之药,换了我,我也不肯再来上你的老当。小阮儿他自然更不会来。关我何事。”
赵珋气红了眼睛,道:“朕就这么一个想要的人,你还抢,你还抢……朕,朕还有什么?……”
萧图摇了摇头,道:“何必说得这样可怜。你自己想想,做的都是什么事?阮雪臣这样的人,你都要把他吓得冷了心肠……你还怪其他人不助你?”
赵珋听得凄凄惶惶的,站在那儿发愣,半晌道:“萧图,我从小就想,没有你这个人就好了。”
萧图看了赵珋一眼,道:“过来。”
赵珋不动,萧图又道:“过来。”
赵珋还不动,萧图叹了口气,起身走上前去,用两个拇指把他眼皮用力一捺。
“老婆都一堆的人了,成个什么样子。”搓搓湿漉漉的指头,又皱眉道,“去擦擦,我是不给你擦鼻涕。”
转年便是上元节。
秦攸自从那一回后,生怕阮雪臣远着自己,一直事事小心着,再不敢乱说乱动。阮雪臣觉得他几月来听话了许多,以为自己教导有方,也很是欢喜。
他于年尾时曾想告假还乡去看看,阮兰堂的孩子也快一岁了。赵珋深恐他一去不回,怎么肯批。雪臣只好闲来拾起画笔,打算将京城的繁华风物绘成一卷,寄去给阮兰堂看看。
用过晚饭,阮雪臣抱了厚狐裘坐在院中,却阴阴的没有月亮可看。隐隐听得见外面的喧闹声传进来,还有人家似乎是过年的爆竹没有用完,可着劲地放了一阵。
爆竹这个东西,没完没了闹的时候,觉得仿佛没个尽头,恨不得它马上安静;等它真熄了,衬得周遭一下子冷清清的,忽然就凄凉起来。可知世上本没有没完没了的事。去年元夜,秦子荀同他是两个没家没眷的,一同在外面晃悠看灯,得了许多大小娘子丢的钗环绢帕,简直只差没有绣鞋。此时阮雪臣想起旧事,心上感伤起来,呆呆望着墙外不语。
过了许久,看见秦攸抱着臂斜靠在廊柱上,瞅着自己,看不出什么神色,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阮雪臣噢了一声,道:“攸儿。”想他年少好玩,虽然自己无情无绪,还是道,“要出去看看热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