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可见所谓天下信从不过是一种盲从。
不过正史中对谢源的记载寥寥,《皇宬镜明史》言其美姿容、好笑颜,然后便笔锋一转,四字曰“思虑过重”。史家对定鼎之人往往有抑扬涂饰,但即使如此,都无法让后世清醒的人相信他只是一个无害的贵介清流。据说,左拾遗曾问羽林上将军西凉旧事,上将军言简意赅,知无不言,但唯遇涉及谢祭酒,则闭口不谈,最后道,谢祭酒,不可说。
谢源的心计让自己人都觉得害怕。
然终其一生未曾婚娶,时天下之人莫有不怪且疾此者也。
言及此,便不能不提另一个人。此人就住在太学对面,与谢祭酒的小院落隔了一条承恩街,成日穿一袭洗旧了的蓝布青衫,腰配两口快剑,清晨买两个承恩街口淋着葱花的烧饼小跑着去期门宫,然后在拟建的武誓台前发一天呆。愣是谁也想不到这个年近三十还一脸清秀的布衣会是年轻军官心目中的守夜明灯,帝国军塾期门宫的督管。其剑名怀人,概纯炉古锋也,阔二指,长五尺六寸,隐带双锋。又传有一弓逐月,七箭流鸿,领御前金箭队。
他曾官至京畿营都统领,赐号御殿羽将军,赐紫绶金章、剑履登殿。
此人陆姓,单名一个铭字,身后追封清河王。
陆铭是八柱国中及其低调的一个,据说是因为他的年纪比谁都小,所以在决策圈中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在民间的人望,因为他是八柱国中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将军。没有人会想对上陆铭,如果说龙夜吟是一骑绝尘如钢刀般楔入战场,陆铭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在惊涛拍岸之前也未必会动一下。然后等你筋疲力竭之时,他便在永远想不到的时候、想不到的地点拖着他庞大如蚁群的中军把你碾碎。龙夜吟永远是先锋中的先锋,而陆铭则是中军中的中军。陆铭会把所有的东西考虑到,在他面前不存在漏算,更可怕的是,他会将此写成一堆布满衡平式的行军草稿。这份机密纵使被偷窃,也丝毫不能影响军情——因为看到的人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后来出仕帝都,总有天南地北的算学家要来和他比个高低。
后世评论孝武一朝中诸将高低,三军都指挥使龙夜吟与御殿羽将军陆铭往往是争议最大的人物。
但是此人会如此出名还不止因为将才,市井流言,他是帝师的面首。
当然,也有人说帝师是他的面首。
还有人说他们都是龙将军的面首。
或者都是黑衣羽林的首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大人的面首。
总之市井流言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它将一个兵戎烽火波诡云谲的时代翻花似地变成一个充满着面首的时代,好像八柱国的袖子都断了一样。
不过陆铭和谢源的关系还是可以从正史中看出蛛丝马迹的。在《贞观历志·骁将列传》里特别多,如果感兴趣的人可以去翻一翻。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陆铭永远做着中军。
八柱国起事之时正值中原三十六诸侯七十二烽烟,有人曾做过统计,八柱国大战十六小站上百。在这种兵荒马乱中的年岁里,兵机绝世的陆将军从来没有被允许单独出战,一次都没有。其他人,甚至于黑衣羽林的组建者道曳,都有被调遣单独应战。似乎决策帐中的军事谢源并不愿意放他远行,即使随军出战,也会将主力尽数拨给他。
期门宫众自然不同意这种说法,他们英明神武的督管怎么能和对面太学的那个笑面虎扯上关系。期门宫从前是大长公主的苑囿,立朝之初被改建成了帝朝军塾,全称期门宫国士府,专门培养未来的中高层军官。而对面太学是国学壁雍,专为朝堂输送言官清流,一文一武相当不对付,后门只隔了一条街,常常聚众械斗,械斗的结果当然是期门宫胜,然后被京尉百里昭拖走喝凉茶。治防司不知堆积了多少期门宫犯事卷宗,按照律法,事满三宗便要除军籍,陆铭却从没有因此开除过一个学生,与期门一众魔刀形成鲜明对比。犯事的学生往往被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治防司领回来,有时候还会去他住的地方歇一歇,换下一身乱糟糟的铠甲。至于有八卦的人问及陆将军房里是不是真有谢祭酒赢来的香帕,学生们也就红红脸,不敢说他的不是。
每当陆铭徇私舞弊,谢源就会出现在壁雍的香鼎前,白衣素带,展开一副长长的手卷,对座下三千子弟严肃道:来来来,今日我们停课,一起来写《讨期门檄》。当时太学中小有名气的名士国手的檄文可以在黑市上卖上百金,更不用提谢源传世的竹骊体。
每年三月初七,期门与太学都会在承恩街上摆擂,期门演武,太学从文,以底下女子的尖叫为彩头,搏个输赢。
而素衣的帝师就和陆将军坐在街口的小车上:啊……当年你比他们还愣头青。
据说他们俩的私事在帝都交游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