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士兵和平民血肉横飞的生命,燃烧般消耗掉的物资,被迫分离的情人和亲人,心里想,难道眼前这个人就一点荣誉心都没有吗?
做出决定只在电光火石的时间。
“我明白了,将军。”我说。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仍是点点了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他拿毛巾拭去面颊上的虚汗。我见状替他端了盆热水,看着他把毛巾浸泡在盆里,舒舒服服地把热毛巾贴在额头上。他的病不严重,但是也总不见好,军医难以凭借症状判断病情,所以他才愿意走这条最快也最难走的路去最好的医院。军人越打越无畏是假话,经历过太多生死的人大多时候只会越来越怕死。只是有的人虽然珍惜生命,但在大义面前却不惮付出,有的人则不。平民如此,无可非议,然而为国家出生入死是军人的天职。
大概是身体缓解了一点,他变得和颜悦色了些:
“柏兰登中尉,我听我的侄儿说,你名下有一家效益非常好的钢铁厂,还有几个年产量很高的矿。这两年其他的新钢铁厂林林总总也开了不少,但是没有一家像你家这样红火。钢铁是个好生意,可真让人羡慕哪……”
“是的,将军。钢铁业确实很有前途,不仅仅在战争期间有用,等到战后建设的时候会更好。共和国铁路还在起步阶段,汽车的生产量也不大,但它们代表了未来交通的主流方式……”
从罗兰将军的帐篷里出来时,我抬头能看到漫天闪烁的寒星。一闪一闪,无情而动人。我想象翻过这个山头便能看到鲁以七世的营火,橘红,渺小,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山谷之间。
我紧急召集了几个信得过的亲信下属,瞒过了罗兰手下的人。星辉照耀着他们坚毅的脸庞,眉眼间跃动着青春的光彩。
那些污浊的事物也许在十年之后能污染他们的心,但是现在他们年轻、忠诚、热血,勇往直前。
“有一件违反军纪,却遵从道义的大事。”我沉声道:“如果被告发,我只有死路一条。我愿意告诉你们,是因为我相信你们是共和国的忠义之士,是最勇敢的军人。我心中有深爱的人,四年以来没有一日不牵肠挂肚,我相信你们同样如此。就是为了这些人,今天的事也非做不可。”
他们肃穆地等待我的指令。
是夜,我率五人的精锐骑兵绕过山谷间的平路走山路狂奔。寒冷的夜风呼呼地刮在我们身上,黑暗中一个不慎就会坠崖而死,而我们浑不害怕,年轻的血液在沸腾、燃烧。
这次事件日后不仅计入史册,也载入了军事地理学课本,成为了许多参与行动的人一生的骄傲。多年后的我为我此时纯粹的心性感慨不已,此时年轻的我却根本就没有想这些,满心都是热切的愿望—
杀死战争的罪魁祸首!结束战争!
第二日。
午后两点多,是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因南方封锁严密,不得不走东部通路逃亡的鲁以七世率九百残部途径寒山峡谷最狭窄的部分。寂静的山谷中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走在最前的士兵被地雷炸得血肉横飞。
那是我们仅有的几个地雷,并不能给九百人的长行队列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
然而,巨响却叫醒了日光直射下的雪山,它对这批冒入者缓缓睁开了血红的双眼。
鲁以七世的先头部队整个被雪崩淹没,余下的人吼叫着慌乱回撤,却加速了峡谷两侧产生的连锁雪崩。
包括鲁以七世在内,从雪崩中生还者还有不到三百人。但是这并没有结束,逃到开阔地带的他们对上了虎视眈眈、早就在此等候的我的人马。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就在眼前。
“柏兰登!你这个狗娘养的臭小子!”
枪林弹雨中,我听到罗兰将军如此怒骂,却被迫率领他的人殊死抵抗。不得不说,虽然他人品堪忧,带兵还真的有一手,看来我不需要担心背后了。
我冷冷一笑,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敌军,气势磅礴地吼道:
“士兵们,跟我冲啊!”
这日,鲁以七世身死阵中,长达四年的卫国战争结束了。
我并不觉得寒山之战是那种到老了可以说给小孩子听的荣耀,因为我的人生还很长,还有机会创造更多的传奇—我本质上其实是个狂妄的人。可是,很久以后我回溯过往,发觉往事大多不堪,倒是寒山之战我对孩子们说了很多次,每次都能获得很多掌声和歆羡的目光。年纪大了的时候,我时常想起小时候爷爷给我讲的那个海上郁金香的故事,揣测着,他是以什么心境对我说这个故事的呢?是不是和我一样呢?总而言之,造化弄人,寒山之战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
鲁以七世身亡两天后,在南方顽抗的保皇党残余投降;三天后,玛利公主与共和国总统在首都签下战败协议。
寒山之战的功劳自然给了罗兰将军,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我指挥的。我本来没有想得到什么功劳,只要没有惩罚就万幸了。罗兰将军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他是个老谋深算的政治人物,明面上仍对我褒奖不已。和他在同一个利益同盟,我也只得做出彬彬有礼的模样来,看上去好得活像亲父子。作为寒山之战的副指挥,我被授予了少校军衔,并得到了一张入场券—去往布拉帕元帅举办的庆功会的入场券。
不管战功与军衔如何,新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