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这样的日子,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下去?”
顾允沉默了片刻,对方也不再说话。他张张嘴,放在键盘上的手几次收回,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被和谐了评论一般。最后他双手撑在桌上,微微向前俯着身子。
“……我只能这样。”
“是你只敢这样。伯父伯母车祸后,你这个胆小鬼就只敢躲在蜗牛壳里了。已经两年了,再怎么脆弱你都该振作起来了。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还能照顾你,现在呢,我在国外,你……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
“……”
他看着屏幕里面的顾允,顾允将头扭向一边,咬着下唇。他看着这样的好友,莫名的感觉到心疼和柔软。
“……抱歉,我不该提的。”
“……是我融入不进去。”顾允开口,他的声音因为鲜少说话而听起来格外生涩和奇怪,“是我的问题。”
对面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又变成了轻松的语调:“我们当初那个同学,她现在在一个网络配音社团。你声音不错的,要不要去玩玩?即使不能自己说出来,借别人的口说出来也是好的。”
顾允看着屏幕里相隔大半个地球的好友,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们社团招新的地址我发给你。我说你啊,也别一直逛b站看动漫打游戏看或者围观萌妹子什么的,想要女朋友的话就多出去走走啊,在书店公园里说不定会有不错的邂逅哦”
“……我傍晚出去走走。”
“对嘛,这才乖。我这边已经很晚了,我该去睡了。晚安哟。”
“晚安。”
顾允注视着视频关闭,好友的头像暗下去。他想了想点开b站,随便点开一个番开始看——几集下来已经是傍晚,他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着掩映在老式居民区灰色建筑下的夕阳,整个灰蒙蒙的世界都宛如笼罩上了橙色的暖光一般。
穿上鞋子,带上门,检查完钥匙,顾允走出小区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习惯以正常的方式生存在这个世界了。壳子里面蜷缩太久,就不是想不想出来的问题了。顾允能够习惯在网络中嘻嘻哈哈卖萌卖蠢甚至和别人互相调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走出那个虚拟的次元,他却如同赤-裸站在荒岛上的人。那些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排斥感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异类。
只是说不出口,在现实中。
往东走,然后就是两年前熟悉的城市。回去后他试着加入那个社团,或许,终于能慢慢的迎来新的开始也说不定。
这么想的顾允踏上了马路。
顾允在幼时是奶奶养大的。顾允十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他第一次有了父母这个词语的概念。在人来人往的窃窃私语和充斥了整个房屋的哀乐中,顾允呆呆的站着。他觉得难过,但是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后来,父母把他接回城市,而顾允慢慢的习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生活。
七年后,顾允的父母死于回家路上的车祸。
将他接纳的世界,逐一的离开。
酒后失控的汽车橙色的灯光,是他意识中最后温暖的颜色。如同两年前本应该和父母遭遇到的情况一起,延迟着却依旧温柔的将他包裹。
另一个次元中的黑暗中,糜稽睁开眼睛。他眨了眨眼,随即又陷入冰凉却炙热的噩梦中。他的灵魂在炫目的光中飘荡,无数的记忆宛如走马灯一样清晰的镌刻了下来。他置身于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穿着酒红色哥特风格花纹繁杂蓬裙的女人走近他蹲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眸中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女人摸摸他的头发,手顺着鬓发滑到他的脸颊处。女人的手掌温度冰冷,她说:“糜稽,你记得听父亲的吩咐。就算是女佣的话,你也得好好的记住。”他认得这是他母亲,可是从这个词语中本该获取的温暖却一分也无——不对,他从记事开始才不过年许的时光,他本不该能够理解“母亲”这个词中的“温暖”的含义的。
而下一刻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小脚颠颠的站在枣子树下抬起头对着他怒目而视,满是皱纹的脸上每一道都被责怪和担忧占满,她举起拐杖指着他骂:“小兔崽子,真是夭寿啊,小心摔下来跌断你的腿!还不快点爬下来!”顷刻间场景又变换到冬季的土屋,窗和门都被密密麻麻的包装袋和报纸糊的牢固,他穿着厚厚的棉袄,像条小狗一样依偎在老人的怀里,老人一边小声的反反复复的唠叨同一句他听不懂的话,好像是“冬春来打狗子咧”,一边将橘子塞进炭烧的炉子里烤。温热的橘子香味合着火炉的暖光充盈了整件屋子。他往老人的怀里缩了缩,喊了句“奶奶”就感觉眼泪就被温暖的要溢出眼眶了。
黑的如同看不见底的漩涡一般的眼睛突然看过来,他仿佛被无质感的视线扼住了喉咙。温暖的让人哭泣的氛围在刹那间就退潮的一干二净。那是不过是一个孩子,个子才刚刚越过婴儿床一个头,男孩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转了头对旁边说:“这就是弟弟?我知道了,虽然很弱,但我不会失手杀死他的。”
——“顾允是笨蛋!顾允是笨蛋!死掉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笨蛋,死掉了都没有让人伤心的笨蛋,哈哈!”
——“阿允,我和你妈妈马上回来,你在家里别一直玩电脑,有时间写下作业背下单词,听到没?”
——“糜稽,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阿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