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狂炎终于带着孟筱蘩回了家,整个宁远侯府张灯节彩,好不热闹。连一向身体不好、鲜少露面的孟家老爷也出来迎接。
上官狂炎小心翼翼地扶着孟筱蘩下了马车,在迎接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神采矍铄的白发老人——孟家老太爷孟守谦。
孟守谦先前还冷硬的脸在看到自己孙女时一下老泪纵横,上官狂炎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家庭重聚时的情深意浓,他强压住心头的动容,告戒自己——这个老人绝非善类。
孟筱蘩在这一天显得特别高兴。
仆役们纷纷上前恭贺她找到一个如此品貌上乘的如意郎君,她靠在上官狂炎的怀里,看着表现得温文尔雅的他与自己的父母、妹妹闲话家常,阿爷在旁边满意地喝着茶,心里美滋滋的,病痛仿佛也减轻了许多。
她拉着上官狂炎在府上四处逛,带他去看她的卧房以及每一个见证过她成长的地方。她没头没脑地给他讲她小时侯的蠢事与遭遇,好的不好的,烦琐的无趣的,上官狂炎并不着恼,很耐心、很仔细地听她诉说着一切。
事实上,此时上官狂炎的心里并不好受。艰难的抉择拉锯着他的思想,他极力压抑着。很多次,他都话中有话地泄露出自己心中的爱恋与挣扎,只是这些话太过晦涩,孟筱蘩似懂非懂,根本没有觉察到上官狂炎潜伏着的痛苦。
这一天很快过去,孟筱蘩身子乏了,上官狂炎抱她回房睡下,一个人到房外沉思。
外面夜深露重,上官狂炎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想起房中日益病重的人儿,想起就算有一天登上帝位,却还是只能独自面对如此清冷的长夜,一时竟迷惘了。
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回过头,居然是孟守谦。
老人仍旧傲气不减,只是一改日间对他的冷漠,发自肺腑地向他道了一声感谢。
上官狂炎不解。
孟守谦掩息一笑,真情流露道:“丫头活了二十二年,这是老夫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骄傲与满足。这是因你而起的,老夫要谢谢你。”
上官狂炎僵在原地,满目颓然。
第二天,上官狂炎主动邀孟守谦到园子里下棋,孟守谦欣然接受。
孟筱蘩和妹妹坐在园子的另一头,她注视着这两个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心里满是对生命的感激与依恋。
上官狂炎和孟守谦棋逢敌手,心照不宣,暗中较劲。
两人激战正酣,上官狂炎冷不防地抛出他此行真正的来意。
他嘴角含笑,完全回复到平日里的冷冽模样,对孟守谦道:“到了您这年纪,大福大贵享过,大风大浪见过,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了吧?”
“我曾经以为您真的很爱小蘩,也以为如果还有什么能让您有所顾忌,那一定是她。”
“可我没想到,一个人的野心与**一旦生根,不管经历多少岁月,还是一样的可怕。”
“如此在乎一个人,却亲手将她推入龙潭虎穴。两厢权宜,原来,爱这种玩意儿啊,真是会输得一败涂地!”
“我想,我许您孙女一生的荣华富贵,或是立时取她性命相挟必是都无法撼动您称王登帝的决心吧?那宁远侯爷可是给晚生出出主意,如果您处在晚生的位置上,可要如何逼您就范,乖乖地交出那支军队呢?”
上官狂炎看着远处正在冲他傻笑的孟筱蘩,想着如果不是风凌修的误打误撞,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把最宝贝的孙女嫁给他的老人居然是他最大的威胁所在!
当他在这里和他闲情逸致、共聚天伦,一支几十万的大军正在他的手中蓄势待发,随时等着坐收他与朱玉堂鹬蚌相争的渔翁之利!
上官狂炎的心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他因孟筱蘩而残存的情感焚起了更为狂暴的怒火,那是对命运、对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恨。
他不恨他如他一般的抱负、野心、决绝,不恨他选择与他为敌。
他只恨他为了麻痹敌手的耳目,居然牺牲了那么单纯地爱着他这个爷爷的孟筱蘩,亲手将她置入到了最危险的境地。
如果他不曾爱上她呢?是不是现在的孟筱蘩早已被他捏在掌心,生生折磨,用来反制孟守谦,然后再被漠然抛弃,在双方的绝情中挫骨扬灰?
连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无辜的人都祭奠给了**,上官狂炎顿时觉得整个世界兜兜转转,却不过是一个讽刺的笑话,他是套线的傀儡,被戏弄到了如今。
而人与人的情感,从头到尾,只是一片没有甘霖泽被的荒地。
上官狂炎以孟筱蘩相要挟的话让孟守谦如遭雷殛,他终是明了,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将小蘩嫁与这个男人,又是一个一意孤行的错。
但他又何尝期望如此!
他比谁都更想要留丫头在身边,比谁都更明白要上官狂炎爱上丫头,根本不可能。
可丫头毕竟是一个女子啊,除了为人子女,她还有很多没有体验到啊!他不想她短暂的一生留有任何遗憾,更不想她死了都还要被人嘲笑嫁不出去!
上官狂炎是唯一与丫头有婚约的人,在当时那么仓促的情况下,他没得选啊!
孟守谦异常懊恼,不是因为他真的有所图谋,而是,他为他的小女孩可怜。
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丫头有多么深爱这个男人,可早被权欲污秽了心智的他却只是把她当作了搏弈的筹码。
她的来日无多了,如果这一切被她所知晓,要她情以何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