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常陪额娘敬佛,与佛自然熟稔些,”胤禛信佛,却从不执着于相,偶尔也不忌讳开开佛祖的玩笑,顺便一抹袖子,露出细腕子上缠着的檀香木佛珠来,“您看,这缘法可是汗玛法赐下的呢。”
康熙一怔,却也觉得这儿子有些佛性,心下便已默许了,只还调侃道:“朕去礼佛是求天下安泰,你去能干什么呀?”
“您是天下共主,自然护着天下,儿子是凡夫俗子,却只能偏着亲人多些了,”胤禛自是知道他皇父的多疑敏感的,骄纵是骄纵,却牢牢守着分寸,自不会去说那些平白惹人猜疑的话,“儿子想去求菩萨保佑阿玛额娘额涅康健喜乐、长命百岁,保佑二哥平平安安,早点做完功课陪我射猎……”
“哈哈哈哈,一句话就露馅了吧~~~~”
康熙二人闻言大笑,胤禛摸着脑袋低头也笑,却没人知道他心里另一桩念想,他巴巴求了香火,也不过只是想看看这辈子他能做到多少,能否保着祥弟快活安康。
9、五台(上) ...
胤禛坐在暖轿中有些昏昏欲睡,瞅外越来越清冷的浮云,虽然自身并不介意这点细微的变化,但还是拉好了轿帘,重新靠回太皇太后身边。
即便他撒泼打滚,最终前次汗阿玛也没有带上他一起,不过却答应他这次侍奉曾祖母进香,也还算厚道。况且阿玛索性带上了额娘,做出一副天家礼佛、其乐融融的样子给天下人看,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康熙殷勤下山接了祖母,怕她年事已高,不经鞍马劳顿,赶忙安顿歇乏,第二日一行人才正式入了庙。
五台山上庙宇香殿众多,大小不一,老太后也就只捡着几个大的恭恭敬敬上了香,显通寺殊相寺挨个地走下来,众人拜佛,康熙便仿着前头赵宋“现在佛不拜过去佛”的旧事,不曾跪拜,却让四阿哥代他在佛前执香礼敬了。
胤禛虔诚地三礼叩首,心中默念了一遍烂熟的《心经》,正抬头之时却听到周围一片压着的惊呼之声,竟是正佛旁的大势至菩萨头上隐隐散发出一圈明黄色的光晕,一层层扩散出来,未待大家说什么,就见一个年轻沙弥从侧门闪进来,急遑遑朝侯在一旁的方丈走去。殿中本正寂静,他袍角轻扬的些微摩擦声便仿佛喧嚣一般了,却反倒衬得空气更显缄默。
他面上本带着惶恐,被住持默默一眼,才急忙收了颜色,回复宁静安详的面容来。这情境再私密的事也容不得他私谈,尽管他压低了声音,可满殿中人仍是听的清清楚楚……
“全山各寺大势至菩萨尊像同现灵光!”
闻言和尚低首垂目,久经风霜的太皇太后似有深思之色,康熙面上却不见喜怒,胤禛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看众生相,伏在地上,心中惶恐,简直战栗难以自已了,若不是两世练下的沉稳功夫,现在早已失了色。虽说自己信佛,可此刻哪里是印证自己诚心的时候,菩萨这简直是陷害!胤禛一边心中惶悚不安,一边飞快转动心思。
金光慢慢暗淡下去,溢满神圣光辉的尊像恢复成土坯泥塑,胤禛起身又重新伏在康熙脚边:“儿臣恭喜汗阿玛得证圣明,过去佛显灵,向您这尊现在佛稽首呢。”话音一落,静了一刹,满殿响起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太皇太后也向着孙儿颔首而笑,目光却紧紧锁着这个重孙,似有万千意味。康熙立在中央,接受众人叩拜,却沉默不语,看着干冷时节胤禛头上的一层薄汗和僵伏于地的小小身躯,心里很生出些天家不易的怜惜和感慨。他知道大势至乃马属相守护,可他更清楚,这大殿之中,属马的可不止自己一人。瞥了一眼儿子额上久久不散的一点灵光,不动声色地受了这一拜,笑吟吟扶起胤禛,牵着他的手带到方丈面前:“贵寺果然灵验,朕生肖确是属马,不过朕虽有心礼佛,却忙于俗物,”说着将胤禛推到身前,“倒是朕这个儿子素来也与佛有几分缘法,不知可否让他代朕修行,为我佛洒扫除尘。”
这一席话说的却是让太皇太后变了脸色,她心下一紧,一是担忧素来对佛法没多大兴趣的皇帝被引歪了心思,二来舍不得这个素来承欢膝下紧喜欢的曾孙,紧紧盯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像是生怕他拐带了自个儿家的孩子。
“小檀越法相庄严,确有佛缘,而且得自轮回之中,”方丈凝视胤禛,多年修心练下的端肃也有些变色,目中却是似喜非喜、似惊非惊,抬手轻轻在他额上一按,那点隐约可见的光泽仿佛慢慢敛入内里,最终隐匿不见了,对着胤禛那双由惶恐沉寂下来的眼睛轻轻摇头,“不过,罗汉、菩萨、佛三道,小禅越仍未证大道,只是菩萨而已,还需尘世修行才是。”此言一出,老太后放下了心,康熙却是一怔,胤禛不禁也认真多看了大和尚几眼,他扪心自问,若说前世修行便是今日之果,那自己这几遭轮回,即便日日言佛,却执念太深,无论家国天下,都难以‘放下’,看来终究是不得顿悟了。
“呵呵,大师谬赞了,不过也好,那胤禛往后就在宫中带发修行吧,也算不枉了大师寄语。”康熙轻笑着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顺势退了一步,他本也没打算真让这天家阿哥给他佛门添光去。
胤禛合手行了礼,退回太皇太后身边服侍,这才感到衣服已经湿透,重重贴在身上,大有劫后余生之感。他做了几十年皇子,十几年皇帝,万分清楚今日之事,落入有心人口中便是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