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安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地下十二层,骚乱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因为在那之前——或许是一分钟前,或许是一个小时之前——至少他感觉起来是这样,有大量的变异蟑螂从门缝和天花板上的通风口涌出来了,安息抱着枪大声尖叫,站在桌子上神经质地原地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拉开保险栓扣动了扳机。
枪支的后坐力把他向后顶,他后退了两步在桌沿边堪堪站稳,险些翻下去。他微微向前弯腰寻求平衡,又开了一枪,几只体型过于庞大的虫子被炸飞半截身体,一些明显带有腐蚀效果的体液飞溅到墙壁上,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有更多小虫子才飞快地向他爬来,黑色的壳反射着惨白的顶灯,他又开了一枪,蒸馏皿被改装后攻击范围变大的弹片波及,玻璃渣和滚烫的液体四处飞溅,溅到虫子的身上后,那些异形的家伙六肢抽搐,身体颤抖了起来。
安息分不清混乱是来自于真实世界,还是来自于自己的脑内。他神经紧绷,端着枪胡乱扫射,货架和制药容器无一幸免,地上的虫子和虫子尸体也越来越多。
太多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虫子。
安息大脑一片空白地拼命抵挡着多足怪物的靠近。
他啪嗒啪嗒扣了好几次扳机都是空饷,才反应过来弹药已经没了。安息从衣兜里摸出备用的弹匣,手脚发抖地想要换上,可是他抖得太厉害了,弹匣摔到桌下,砸中了一个正试图爬桌腿的虫子。
他该下去捡吗?他不敢。
安息犹豫了短短的两秒钟,决定跳下桌子。他一跳下桌子就拼命挥舞着枪托,砸飞了几只个头较大的虫子,然后飞快地捡起弹匣。这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被变异蟑螂的触须扫过手背,觉得恶心极了,背后发凉,但是生存的本能优于其他,叫他迅速爬回桌子上。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虫子的数量又多了起来,不知道是闻到了同类死亡的气息还是安息随体温升高的鲜血,它们个头愈来愈大,足有他小臂那么长。
此时安息还听到通风管道里传来尖锐刺耳的叫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捏住了喉咙,他很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变异老鼠个头更大,被扑住一定会被咬断脖子。
安息把枪托抵在肩窝处,一枪接着一枪,他准头不好,但好在目标太多太明显,每一枪出去总有收获。可敌人太多太顽强了,一只大蟑螂从他身后爬上桌面,被安息尖叫着一脚踢飞,对方露出硬壳下面的软腹,细肢挥舞着落了下去,瞬间就被后面扑上来的虫子淹没了。
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灰色变异鼠从通风口落了下来,“嘭”地砸在铁架子的顶端,它的门牙很长,眼睛血红,五爪尖利,斑驳的灰毛都竖着,细小恶心的鼠尾充满攻击性地垂在身后。它的四肢很有力,安息不怀疑他能直接从铁架顶端跳到桌子上。
安息知道自己不该停下对虫子开枪,可是被捕食者盯住的感觉太可怕了,他手脚都不听使唤,枪身忽然变得沉重无比,好像扳机也被胶水凝住了。
我得动起来,我得动起来才行,安息想,他满脸都是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又一只灰鼠落下来了,掉在离安息更近的地面上,几乎是与此同时,第一只灰鼠后腿微微下蹲,它在准备起跳。
一丝力气再次回到了安息的手臂里,他颤抖着举起枪,而灰鼠猛然发力一跃而起,他跳得比安息想象得还要高,斑秃的头顶几乎擦到了天花板,张开的利嘴和尖爪朝安息的脸飞了过来,他下意识举起枪柄横在面前,紧紧闭上眼睛。
我要死了,安息想,这死亡来得如此快速而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一生。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度过一生。
“嘭!”一声巨大的枪声在他耳畔炸开。
安息猛然睁开眼——自己没有开枪,而几乎快要飞到面前的变异巨鼠从右侧被击中头颅,在空中生生被击飞,脑浆和鲜血洒了一墙。
“嘭!”又是一声,地面上的另一只灰鼠朝后仰去,半边身子都被轰烂了。
接下来数发枪声接连响起,安息被炸得耳鸣,废土站在门口,每开一枪就向前走一步,面无表情,呼吸沉稳,好像在面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没有扩容过的猎枪很快子弹告罄,他单手将枪托抡出一个半圆,三只虫子像垃圾一样飞出去,同时左手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连瞄准的时间都几不可见,抬手连发六枪,地上又多了六具尸体。
做完这一切的废土没有看安息一眼,只是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不是安息之前见过的那一把,而是避难站里生产的标准号,四处走动检查地上的鼠虫残骸,遇到没死透的就补一刀。
最后他从医药废墟里找出半卷没完全烧焦的纱布,把刀柄好好擦拭了一遍,收回小腿外侧放好。
他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桌子上站着的安息,问:“你被抓伤了吗?”
安息张着嘴摇摇头。
废土说:“哦,下来。”
安息跌跌撞撞地从桌子上下来,脚一软差点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