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知你何时也会关心起他人安危了。
瞳落子不停,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偶尔好奇罢了。
沈夜按了按眉心,道:一来我确实相信华月能够自保,二来
瞳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后话,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你自己不愿意相信,但却允许华月相信。
他人的想法我如何干涉。
你会告诉小曦应该如何去做,但从不向她说清楚原因,不让她学会像你一样去思考,所以她才会对李焱不设防,甚至很喜欢李焱。
她不过是个孩子,没有必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讨厌自己。
沈夜抬头瞪了瞳一眼,问:难道你会喜欢你自己?
至少不那么讨厌。
不,你很讨人厌,沈夜道,简直讨厌得令人生畏。但幸好我并不讨厌你。
哦,那多谢王上。瞳毫不在意,不提李焱,不妨提一提风琊。
风琊?沈夜不屑,他那些小心思已经藏了许多年了,如今死了也罢,还有他什么事?
你还记得他是从何时起开始培植自己的人?
沈夜想了想,反问:难道不是从我成为王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心有不满?不满我对他重用不够。
若只是如此,如今北疆人才凋零,他在北疆的地位紧跟华月之后,该是没什么好不满意的了。
沈夜歪了下脑袋,将棋盘推开,行了不下了,你早就输了。说吧,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瞳放下手里的棋子,道:我在突厥边境看到了身着黑袍的信徒。
沈夜目光一凛,盯着瞳:你是说当年那件事
瞳点了点头,当年沧溟公主是如何病倒的,你应该记得清楚。
不错,我记得非常清楚。沈夜放在案头的手紧紧握成拳,声音也低沉下去,小曦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师相大人灌下毒药。
原本前师相大人担心小曦体弱无用,要同时用你试药,但你命大,居然自己活下来,提前痊愈了。
沈夜道:因为小曦还在他手上,我不能随他摆弄,我必须活下来。
当年那病,是自称来自安邑的黑袍人带来,你登上王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肃清黑袍余党。
你是说,风琊开始培植自己的力量实际上是在我将黑袍肃清之后。沈夜思忖一阵,问:在突厥看到黑袍信徒为何不早说?
没把握,没捉住。毕竟也有寻常人爱穿一身黑。瞳淡淡打量沈夜一眼,我带了几名俘虏回来,一路上拷问,昨晚终于有人松口,我才来告诉你。突厥这些年来一向是随风而动,这一回与回鹘联合却十分积极,想来便是有黑袍从中煽动。风琊与突厥联系,大抵也是黑袍从中往来。
沈夜闭目想了一会儿,道:风琊的家眷有名册记录,手下杀的已杀,未杀的亦有记录,都充在你的七杀营中,你自行料理吧。
是。瞳站起身,静了一会儿,又道:你知道当年砺罂有可能并未死,他若是这回借着风琊再入北疆
若真如此我当有机会将其碎尸万段。沈夜攥着袖口拂袖而起,风琊若真与他有约,这一回的事该是因为李焱插足而叫风琊得意忘形,没有按照约定行事。风琊也有些小聪明,黑袍能助他的无非与当年相似,威力无穷祸患亦无穷,风琊不想自损,有李焱在他自然乐得与李焱合作削弱风险。只是他没料到李焱会反咬,如今风琊的势力消失,就算砺罂未死,卷土重来,近期内也不好有动作。
好,那拷问风琊亲眷的事依旧交我处理。我知道你如今分心在长安,小曦的事与李焱的账,你若想算便先算了。瞳转身告退,临到门口又停了一下,补上一句:你已经不是十三年前年少的师相长子,你登上王位之时已证明了自己不再无能为力。过去之事不必再多想。
沈夜盯着案上棋盘中的黑子,并未回头去看瞳,只道:我知道,多谢你。
瞳离开之后许久,沈夜才呼出一口气,自嘲地笑道:过去之事不再多想?每每看到小曦如今的模样,我如何能够不去回想、不去憎恨他们?
北疆不常下雨,一旦下起雨来常常伴着大风。
这一年的冬雨跟在风雪后头,沈夜在师相理事的殿外站到雨滴在身边雪地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终于转身离去。
沈曦透过开着的窗见到沈夜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连忙搁下手中的笔跑去门口。
哥哥,你在爹爹门前站了好久,小曦都已经把哥哥画下来了,让画里的哥哥替你站着好了。沈曦踮起脚尖伸手擦了擦沈夜脸上的雨水,哥哥,你是不是惹爹爹不高兴了,所以被爹爹罚站?小曦去替哥哥求情好不好?
别去!沈夜一把拉住沈曦,别去父亲那里!
沈曦挣了一下,不高兴地扁扁嘴,不去就不去嘛,这么用劲干什么,哥哥弄疼小曦了!
沈夜垂着头不答话,静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拉起沈曦的手,小曦,哥哥带你去北疆外边玩儿,好不好?
嗯?去哪里?中原吗?
小曦想去中原吗?
想!
那哥哥就带你去中原,走。沈夜拉着沈曦便要往外走,却被沈曦拽了一把停了下来。沈夜回头看她,问:怎么了?快走呀,哥哥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曦摇了摇头,微微颤抖着小声道:可是爹爹要小曦在这里等着,说等一会儿要找小曦,小曦要是跟哥哥出去玩,爹爹知道了会生气,会罚哥哥的。
咱们不管他,跑出去,不让他找到不就行了?快走,否则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