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地的位置是个小水坑,现场太乱,负责他这根威亚的人不小心把他脑袋扎到了坑里。苏磐以为自己得喝口泥水,可现实却是那些水像老鼠见了猫般迅速贴到坑壁上,一点都没挨到他的脸。
苏磐就这么歪着脑袋瞧着这些水有如活物般悄悄溜走,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很多很多年前,他最常做的便是坐在江边小憩,日子久了,他竟然觉得江水是活的,有着自己的节奏,有着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喜怒。
他想一探究竟,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打破了他平静而单调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
若能回到当初,他定不再管闲人闲事,就那么整日对江而居就挺好。
苏磐暗暗想着,眼前细细的流水仿佛变成了辽阔的江面,汩汩而去的江面漆黑一片,和这方仿佛连时间都已静止的天地并无二致。
凝视着江面,他又一次瞧见了那个模糊的人脸,在水底一闪即逝。
那是……
没等苏磐想个明白,响彻片场的“咔”声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把自己的脑袋从坑里抬起来,那些水顷刻间流了回去,将坑填满。
“辛苦大家了,今天的戏全部结束,大家收拾一下,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人人有份。”张明德的声音在喇叭的扩音效果下特别动听,趴了一地的龙套们欢呼着爬起来,穿着湿哒哒的戏服直接回宾馆处理善后,几位主角则在助理的簇拥下上了各自的保姆车。
苏磐也很高兴,就算这场雨对他有优待,他的衣服也全湿了,他如今只是一介凡人,快速消耗的体温提醒他再不做点保暖措施可能就要感冒了。
他正打算找赵飞要条毛巾擦一擦然后回宾馆冲热水澡,一件厚厚的长款棉衣递到了他面前。
苏磐顺着衣服往上瞧,又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眼睛。
“愣着干什么,赶紧穿上。”江天工强硬地把衣服披在苏磐身上,衣服很宽大,苏磐的双臂没往袖子里插,他就把扣子给系上了。
苏磐看看江天工,再低头瞅瞅蚕蛹一样的自己,表情有点小委屈。
他想把手伸出来,被江天工一把按住,
“先回酒店,你那个朋友呢,一起回去吗?”
“我去宾馆就行了。”待遇突然提升,苏磐有点不适应,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经纪人,给自己优待是应该的。
“去酒店,”江天工看了眼正往这头跑的杨小峰,低低地说,“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苏磐脊背一僵,这就摊牌了?
江天工不知从哪拿出条厚厚的毛巾,轻轻拭去苏磐脸上脖子上的水,然后整张毛巾打开罩在苏磐脑袋上,不给苏磐说话的机会,先狠狠揉搓一顿。
今天这场戏让演员们开了窍,也让江皓阜开了窍。一味回避有何意义,当年的无奈已无从改写,那他为何不从现在开始将书写两人未来的笔握在自己手中?
当年后知后觉只能亡羊补牢,现在一切尚未开始,他有足够的实力来护他的周全。
苏磐可不知道江天工胸中有着怎样的壮阔豪情,他费劲地从毛巾里挣脱出来,想自己接过来擦,这才想起来自己胳膊被衣服束缚住了。
这人,故意的?
苏磐探究地看过去,正对上江天工朝他意味深深一笑。江天工没再讲话,带着苏磐和杨小峰上了自己的车。
赵飞还要善后,一时半会走不了。
江天工是自己开车来的,他坐在驾驶位,苏磐和杨小峰坐在了后排,在苏磐的催促下,杨小峰帮他打开棉服的扣子,他的两只手终于恢复了自由。
江天工给他们各扔了条毛巾,又把车内暖风开足,这才开着车一路疾驰回酒店。
“盘子哥,”杨小峰凑在苏磐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没想到江天工对艺人这么好,你以后有福了。”
驾车的江天工耳朵动了动,看向后视镜,镜子中,他的嘴角正在上扬,笑得有些志得意满。
苏磐不小心和镜子里的眼睛对了下,急忙转移视线,改盯前面的后脑勺,他下意识应了杨小峰一声,脑子里在想待会摊牌会说什么。
其实说什么并不重要,关于江天工,他已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江天工,江皓阜,阜……果真是他吗?
☆、第36章
回到酒店的三人各回各房,苏磐心里装着事,没心思煮驱寒的姜茶,草草冲个澡就去敲了江天工的房门。
江皓阜瞅着门口穿着浴袍的人,表情有点莫测。
苏磐尴尬地笑笑,实在不是他故意,而是他的行李都在剧组统一的宾馆里,他这头只有一件戏服一件诈尸那晚穿的衣服,全都湿乎乎地躺在洗衣机里,烘干需要不少时间,他等不急了。所以他把浴袍的腰带系得紧紧的,领口也收紧了,怎么看都没毛病。
再说都是大老爷们,这种细节就没必要抠了吧。
苏磐不知道自己的想当然给江皓阜带来了怎样的视觉冲击,偏偏他又不能有所表现,免得牌还没摊开就把人吓跑了。
于是江皓阜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一脸正人君子的坦荡,视线故意瞥开从苏磐发梢滴下来、正往衣领里淌的水珠。
他把煮好的姜茶推到苏磐眼前,在苏磐惊讶的注视下点点下巴,示意他赶紧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