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学会了远远看着。
他仍然帮他,或许只是出于道义,或许是出于忠诚,甚至也许是出于这十几年的守护的习惯,但是却再没有过去的那种暖融融的感觉。
他甚至不再觉得疑惑和委屈,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和沉默。
“这阵风,不知道对追兵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转移了话题,望向来路:“快十天了,没有水,他们的马,也该不成了。孙……将军可以歇口气了。”
*
第二十四天。
李承嗣麻木地在脚上的木壳子上又刻了一道线。
二十多条细密匀净的刻痕排成一列,若不这样,他甚至害怕自己会与其他人一样,忘了时间。
每天走过的路都与昨天没有什么不同,而明天也会如此。
不断的、重复的路程哪怕不长也会令人焦躁,放在此时,更容易引起恐慌。
若非他从最初就一直在不停地向这些人灌输对于“圣父”的依赖,单只这种毫无改变的、似乎每天都在简单重复的行进便足以令队伍崩溃十次。
这个人物如同汪洋大海里一根浮木,给了众人生的希望。
但李承嗣却失去了属于他的那根木头——哪怕追兵迅速地变弱,几乎无法再造成什么威胁,孙悦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看似完美的配合,背后却是冰冷的僵持。
水已经只剩下一半。
*
第二十九天。
孙悦沉默地擦着枪,将日间所积的薄尘清理干净,露出黑得发亮的、锐利的枪尖。
“圣使最近情绪低落得很……旁人猜不出原因,我老婆子心里倒有点数。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头发雪白、腰杆挺直的老妇人闯入了这五十几个人的小圈子,正对着孙悦不住叹息:“之前算我看走了眼,竟以为他是你的娈宠……可是,娃儿啊,你们的眼神可瞒不了人,老婆子真是不明白,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值得你一天到晚躲着他?”
有士卒犹豫着要上来赶人,孙悦缓缓摇了摇头。
蔡婆婆喘了几口气,苦口婆心道:“以前家里那口子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成日里拌嘴,可过日子谁没个不顺心的时候?这气头上说的话,做的事儿,都做不得准……要都记着,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口角,都能积成仇人了。可这心里头啊,还是都想往一块儿使劲,那就都能扛过去……”
她这话却没说到点子上,孙悦沉默了半晌,做了个口型:“你不明白。”
蔡婆婆道:“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娃儿的事……你是嫌弃他?看厌了他?还是……记恨他?”
孙悦摇了摇头,无声道:“我在害怕。”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人也会怕?莫骗我老婆子了……算我最后啰嗦一句,你们这样,还不如早早说开,是合是散,也好有个痛快,胜过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两边受罪。”
她不再试图说服孙悦,缓缓转身,一边道:“打算做点什么之前,多替对方想想,莫要逞一时之气……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你们这些娃儿……哎。”
孙悦漠然地继续擦他的枪,似乎什么都未听到。
半晌,那妇人已经远去,他停了手,说出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回答:“我怕……再失去他。”
得到了什么再失去,远比从未到手要痛苦得多。
再在那个人身边,他只怕要控制不住,拥抱那个炫目又柔弱的躯体。
但——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还是一开始就不要碰的好。
八十八
第三十四天,追兵发起了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袭击,接近两千人涌向了逃难者的后队。
甚至连承嗣都想不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跟着——最不可想象的是,还活着。
没有人能在三十天不饮不食以后还能生存,他几乎能想象得到,这些人如何节约身上携带的每一滴水,如何宰杀战马,如何在绝望中硬熬着这样的炎热与干渴,甚至,自相残杀。
不,这样也不足以让这么多人撑到现在,那日风沙中走失的骆马,只怕也凑巧落入了这些人手中,使他们的生命得到了少许延续。
但再怎样,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绝不可能得到补给:一旦深入流沙海,常人便再难与外界取得联系,行军的痕迹会被风沙慢慢抹去,留下的所有记号都湮没在无穷无尽的荒漠中,哪怕有后续部队携带足够物资赶来,也只能面对黄沙,徒然叹息。
“死亡之海”的名头并不是白得的。
后方既无补充,周边也无绿洲——若有,也该是前方的逃难者先发现,队中了解沙漠寻水之法的可不止一人。
完成任务早已不再重要,但是他们也没了退路,如果不是紧咬着前方的大队,连他们本身都将早已迷失在沙漠中心,化为干枯的骨架。
事实上,这些人的袭击也说明了他们的状况:这是一次拼死的、铤而走险的攻击,目的已经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抢水。
所有人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眼中发出骇人的光芒,已脱了人形。
他们狂热地扑向前方的队伍,身体却虚弱得连承嗣都能轻易撞倒,倒地之后又会拼命挣扎着爬起来,甚至直接爬向前方,直到最后一口气也被截断,再也无法挪动身体。
奔在前面,抢先扑到骆马身边的人,只顾着去拔那些塞子,宁肯死也要再喝上一口水;也有人开始斩断缰绳,驱赶着抢到的骆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