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突然想到,那天他经过何惇的马车时,听到里面有谈话声,所以马车里确实不只袁悯一人。
但此事蹊跷,若那袁医师要下毒,怎会当着安府仆从的面明目张胆地动手脚?就算两人有这个胆子,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和监察府主部何惇有没有关系?诸多存疑的地方加在一起,也难怪仆从憋了很久不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安曹氏凝眉:“三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不能胡乱怀疑皇帝直派的监察府主部。
关键是,不能怀疑皇帝或何惇那种级别的人,竟然要对安府下手。
被叫做“三儿”的那名仆从绞了绞手指,摇拨浪鼓似的晃脑袋,不知道是“我没乱说”还是“我也不清楚”的意思。
安曹氏看她惶惶不安,忍住了没有叹气,让她先去做自己的事了。
缺乏证据的事,安桐也不好发表意见,母亲问起时,他只是道:“父亲的病已经好了,下毒的人是谁,也许没有知道的必要了。娘你觉得呢。”末了,见安曹氏不说话,又道:“父亲素来克己奉公,监察台又怎么会……”
安曹氏摆了摆手:“我也不愿向这方面想。”
安然听了半天也大概听懂了□□分意思,拉了拉安曹氏的袖子,又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索性埋头喝汤。
安桐深知安府只有一如既往地运作,不再发生其它事情,母亲的心情才能真正平复。安义这毒常人难解,袁悯多半也没想到安桐恰恰内行,纵是他下的毒,八成认定已经得手,不会再上门来。
安桐拿起桌上的书,默念那些圣人古语,在母亲面前装也要装得若无其事。读了几行,他抬起头,道:“娘,汇报蜀州私盐案调查结果的信,父亲送出去了吗?”
安曹氏道:“你父亲患病,送信就耽搁了。”
正好。
安桐要安曹氏把安义的信给他,由他删改、抄写,必须要说由于安义卧病,这件事是蜀州监察台主部宋琰大人全权查办的。
安曹氏:“……你也多少相信三儿的话?”
安桐:“以防万一。娘,不妨把这看作父亲的劫数,渡过了,父亲以后就平安了。假设何惇大人是下毒的人,现在关键是要让他以为已经成功。”
安曹氏是贫户出身,向来没有施粉黛的习惯,但由于内心恬淡,年龄一直没有爬上她素雅姣好的面容。但现在,安桐看出她的眼角多少有衰老的痕迹。
安然喝完了汤,抱着母亲的腿。安曹氏心不在焉地抚摸他的头。
“娘……”安桐突然道。
安曹氏偏了偏头,向儿子递出询问的浅笑。
安桐坐在木桌旁,手背支着额角,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下辈子还做你的儿子。”
安曹氏忍俊不禁紧张的心情也松了松。
安然忙道:“我也是!”
安桐:“娘,你相信上辈子我就是你的儿子吗?这辈子,我是寻到你才转世的。”他今天不知为何感性起来,一不注意说了些让安曹氏费解的东西。转而他因自己的话愣怔了一下,笑着别过头去:“娘……没什么。”
哗啦。
一声轻响。
竹篓里的金鱼用尾巴拨了一下水。
安曹氏捏了捏安然的小脸,望着安桐别过去的头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她本想说“好”和“我信”,但到底没有说出来,只道:“我去你父亲那里取信。”
安桐:“娘,你也知道父亲的性子,他知道了这事不会好受。我不能做什么,只有你能说些话,让他不要太放在心上……”说得轻巧,安通却也知道,换做谁,都不会不把“监察府主部谋害自己”放在心上。
信由张叔送出去了,蜀州距京城路途遥远,快马加鞭的话,等到回信也需一旬或者更久。
听了安曹氏的话,安义说自己行的端坐得直,怕三儿是犯了癔症,编造了些荒唐的空想。安曹氏好言相劝,安义才没有在盛怒下把三儿赶出安府,但让李管家给了这怯怯懦懦的小姑娘一顿棍子。
李管家下手不算重,但三儿太瘦弱,经受不住,一瘸一拐撑了三天竹竿才能正常走路。
安义不是动辄迁怒的人,只是这事触了他的逆鳞。安义最重视他为官正直的名声,自认今生走的任何一步都对得起他的字“有伦”,人伦天伦,他问心无愧。如今有人说京城的官员要谋害他,顺着他惯有的思维,他不会质疑何惇或袁悯的居心,只会想到背后是不是有谁在编排自己,让自己受了不白之冤。
惩罚三儿,也表明安义要封了安府内部的口,坚决禁止传扬无根无据的言论,免得旁人道听途说议论纷纷。
安义一连生了三天气,萧富来得巧,刚好在他肝火渐消的时候陪他喝了一杯酒,把安老爷最后一股气也压下去了。
安义说,你萧富砸了我一头的鱼,我安义送你蹲了几天监察台,咱们扯平。
两人谈笑风生,一坛酒将曾经的不愉快一笔勾销。
萧富把萧信也搡来了安府,说以前因为爹的缘故你和安桐都疏离了,今天我和安义叙叙旧,你就和安桐叙叙旧。说是叙旧,萧信在安府的书房里如坐针毡了一会儿,找不到话题,只好站起来挑了一本册子,埋首书册。
安桐笑道:“达雅,其实我一直都想说,你在学堂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萧信用食指关节挨了挨鼻尖:“唔?哪样子?”
安桐摊开手从萧信的头顶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