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竹笑了笑,将笔放回锦盒里,递给晏潭,迎着对方不解的目光,轻声道:“铺子里堆积了不少物什,兰烬过些日子得好好收拾收拾。朝露贵重,怕给弄丢了,你可愿意帮我保管一下?”
眼神真挚,到叫人不拒绝,晏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点点头,耳尖可疑地红了红。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疏竹的目光在窗台上略过,停了一瞬,有些心疼道:“前些日子下雨,有些浇坏了。”
只见窗台上盆里一株孤零零的兰花,像承受不住风雨的肆虐,恹恹地垂下头。
兰烬面上一窒,有些别扭地回道:“最近忙得紧,忘记搬进去了。”
“你这样丢三落四,可如何是好啊?”疏竹满眼无可奈何。
兰烬不住地向晏潭使眼色,嘟囔道:“哪有公子重要?”
见疏竹眉间神色有变得锐利之势,晏潭忙替他将肩头的烟灰拭去,劝哄道:“左右不过一盆花,还能有人重要吗?大不了我以后时常来帮你浇浇花。”
疏竹原想反驳,但听到后句,眉头舒展开,收敛笑意,一双清亮眸子里满是认真:“留影你若是肯帮我照顾这兰花,改日有空我一定为你画副画。”
“送我画?”晏潭想起去年那事,笑得恣意,“你忘记你之前送我的那副硕鼠图?我挂在书房里几日,时不时总有猫窜进来,把书房的墙壁和黄梨木桌挠得惨不忍睹。”
“哈哈哈哈!”兰烬一散先前纠结之色,笑得不可开交,“公子公子,这次送他一副山鸡图吧。天天挂在书房里,说不定运气好,能捕到几只黄鼠狼!”
“你这孩子!”晏潭作势就要去敲小书童的脑袋,“倒不如叫你家公子画副你,让我张贴在门口驱驱邪。”
兰烬躲在自家公子身后,朝着晏潭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疏竹眼中也露出俊逸清雅的笑意,整整衣襟,道:“我是认真的,过几日我手上的伤好了,一定为你作画。”
“别别别,你先好好养伤,不急。”被这么温和的目光望着,晏潭摆手连连解释着,也无法抑制着自己脸上的温度,“兰烬别烧了,这屋子里太热了。”
宫外的火未曾烧起来,宫里的火却是烧起来了。
着火的地方还是收藏了不少典籍的翰林院。
晏潭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抓住了一个提着木桶来去如风的小太监正待询问一两句。
还未开口,便见太子轻声咳着,从议事大殿里走了出来。
……问旁人不如问正主。
太子也见到了他,停下脚步,喊了一句:“表哥。”
沉默半晌,晏潭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肯定道:“是你放的火。”
似乎从没有见过晏潭如此无礼的样子,太子怔忡一瞬,站直了身体,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蒋大学士私自在翰林院焚烧纸钱行那鬼力乱神之事,不过引火自焚罢了。”
晏潭知道宫中俱是眼线,压低声音,泠然道:“蒋学士三朝元老,你如何下得了手?”
太子凤目微眯,若是忽略他眼中阴沉之意,活活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然而现今却像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怒道:“他私藏陆郁离的遗作,本宫都没跟他计较,不过去了一趟大理寺,就敢私下悼念陆郁离。胆子再大点,他是不是要仗着自己三朝元老的资历,去求父皇给二弟翻案了?”
晏潭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看清过眼前这个人,忍不住道:“太子殿下,那小厮说那日他看到的人是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左眼下有一枚娇艳欲滴的泪痣。”
太子突然愣住了,面上有难以言表的震惊,双目中氤氲起一阵水汽。
先太子妃黎韵,自出生来,左眼下便有一枚泪痣。
第7章 第 7 章
太子病了。
先天不足,心火上炎,最忌多语多动多谋算。
自太子妃逝去,太子愈加神智不宁,即使多加调理,仍旧是没能让太子的身体康健起来。说到底,当日那杯毒酒还是对太子的身体造成了不少的负担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晏潭黑着一张脸,讽刺道,“殿下不愧为储君,对自己也如此之狠。陛下昨日已下口谕,宣王殿下收押入监,择日判刑。这样也算不辜负以身犯险的这一番算计。”
年轻的储君无力地躺在榻上,面色灰败,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本宫近日睡不好。”
睡不好?怕不是是亏心事做得多了难以入眠?晏潭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留影,他们回来了。”
“啪——”晏潭手中的汤盏摔在了地上。
这他们指的是谁,太子不明说,晏潭心里也有数。
不过他蓦然想起那两日前的一件事。
那日傍晚,窗外微风习习,窗台上的白玉兰花随风摇曳,竹叶声簌簌落落,轻柔地似情人耳畔的呢喃。
晏潭一时有感,在府中书房里写起了字。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末了,吸饱墨汁的毫笔在空中停顿一瞬,在“疏竹”和“留影”四字上轻轻画了个圈。
晏潭的视线在两人名字之间扫过,越看越满意。
自己虽然在丹青上没多高的造诣,但是字还是写得能入眼的,也曾被圣上夸赞过几句“清风皓月,天姿辕轹”“翰墨特妙,沉着飞翥”。
那人自己生病许久不曾见好,却一直执拗着要送他幅画,倒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