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下人断了汤药进来。
这些日子林楠在外吃多了酒席,饮食不周以致肠胃不适,太医便开了方子给他调养。
见林楠在这样的天气里,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口喝尽,额角却不见丝毫汗意,林如海皱眉道:“你不是认得不少御医吗,回京以后,让人将你这体寒的毛病好好治治,千万别留了病根儿老来受罪。”
林楠笑道:“儿子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回来,这寒气怕是从地底里带上来的,哪是吃药就能吃好的?”
林如海斥道:“胡说什么!”
林楠笑笑不语,微微低头,手指在茶杯上轻抚,林如海见他神色有些恍惚,问道:“怎么了?”
林楠默然片刻,才抬头慢慢道:“儿子在京的时候,给儿子把过脉的太医不少,却没有一个提过什么寒症,倒是在湖边垂钓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人,他不过看了我几眼,便说……”
“说什么?”
“……他说,儿子体内有阴寒之气……有碍子嗣,恐有断绝之……”
林如海猛地抬头,林楠闭口不言,低头不与他对视,低头喝茶,将口中残余的苦涩的药味吞进肚去。
半晌之后,才听见林如海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可知他是什么人?”
林楠低声道:“是个疯疯癫癫的和尚……许他只是胡说八道的,父亲不必放在心上。”
林如海苦笑,良久才长叹一声,道:“真的也罢,假的也好,当初的事原是就我疏忽,现如今你还能好生生坐在这里同我说话,我还有什么可奢望的?我自私了一辈子,便是有此报,也是活该,只是连累了你。”
林楠默然不语。
林如海继续道:“只是那和尚的话,你也不必太当真,上京之后只管安心读书,待我上京之后,寻几个名医替你好生看看。”
林楠唔了一声,林如海只当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道:“其实我们林家的这一支,早就绝过一次,你曾祖父本就是过继来的……”
林如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说了一半便停下,神色愕然,发了半日呆,才伸手在林楠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林楠看着林如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只觉他向来轻健的脚步带了几分沉重,低低嗤笑一声:“林楠,你果然是个人渣……”
第96章
既无黛玉同行,林楠自也不必再坐船受罪,第三日清晨便上车启辰回京。
与去年上京时一样,他虽坐车,行李却都在船上,连那几个贴身丫头也嫌带着麻烦,让她们随船而行,自己只带了林全并几个小厮长随轻车上路。
轻车快马,一路走的虽快,却不急。林楠白日在马车上看看书,睡睡觉,晚上在客栈安顿后,先写上一篇习作,再练练字,便已是三更,正好入眠。
这般走了十来日,便已临近京城,林楠睡的正香,突然被马车急停惊醒,惺忪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守在车外的长随答道:“前面有辆马车翻了,阻住了去路,全哥儿已经去处理了。”
林楠唔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闭上眼接着睡,谁知过了片刻林全上车,神色古怪:“大爷,前面竟是熟人呢!”
“嗯?”
林全道:“是盐商黄家的马车,也不知为什么,就他家四姑娘带着个小丫头和一个老仆上路,小的过去时被那老仆认了出来,这才知道他们的身份。小的去看过马车,主轴断了,便是扶正也赶不成路了。”
黄家?
林楠起身,掀开窗帘,便见道路正中一辆马车侧翻,将原就不宽的路占了大半,车底正对着这边,向上的一个车轮尤自缓缓旋转着,车轴的断口清晰可见。
马车旁,形容俊俏的小丫头搀扶着一个身段娇小、面带轻纱的少女,正殷切望着这边,一边牵着马的老仆正向他的长随比手画脚的解释着什么。
林楠放帘子,道:“让人将车抬到一边,我们继续赶路。”
林全微微一愣,到底没多话,下车吩咐人做事。
他虽有些意外,但是对林楠的安排并无异议:需知他们行礼都放在船上,一路又按时打尖吃饭,并没有多少东西要带,是以此行只准备了林楠坐的一辆马车,若要带了这主仆三个上路,势必就要委屈他家主子让出马车——凭什么啊?
林楠带的从人不多,但是包括林全和车夫在内,每个都是身强体壮,甚至还练了几手工夫的,几人一起动手,轻轻松松便将翻倒马车抬到路边,二话不说,上马护着林楠的马车离去。
道旁,少女看一众人马绝尘而去,只气的浑身发抖:莫说下车相见,竟连隔着帘子说句话都不曾,就这么不顾而去……他怎么敢?等她,等她……
虽隔着帷幕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搀扶着她的小丫头却从那剧烈颤抖的面纱和手里攥的变了形的帕子看出她家主子的心情极度糟糕,于是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了主子的出气筒,然而下一刻,她家主子发出的声音却是委屈柔弱的,惶惶无主:“秦叔,我们可怎么办……”
……
出了三人的视线,林楠一掀帘子:“林全上来。”
林全应了一声,下马,上车:“大爷。”
林楠道:“等再走远些,派人绕回去看看。”
林全一愣,继而醒悟:“您是说黄家四姑娘?”
林楠淡淡道:“马车最结实的就是主轴,照说便是马车散架,主轴也不会有事,哪有车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