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南蛮人来骚扰过一次,不过动静不大,他们向来如此,隔三差五地来闹一下,我们都习惯了。那会儿我家里有事,正好在休假,手底下一个新上任的副将没啥经验,便递了折子上去……”
任怀风冷笑一声,“是真没经验,还是有猫腻,这事谢将军恐怕要好好查一查,身边人有问题,迟早害得你也没了性命。”
谢槽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他是沈家军出身。”
“果然如此!”任怀风眉目冷冽,眼神像一把刀子。“现如今呢?”
“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如今沈家军狂妄得很,我想着等宣宁侯回京时,将这事托他帮个忙,哪晓得……他们竟然,连宣宁侯都敢暗害!”
任怀风听到了重点,“什么意思?仔细说说!”
谢槽碰到奉安伯府的人,哪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想当初任怀风的两位哥哥在风阳关待了十余年,谢槽见到任家人自然亲近些。
索性便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想象的猜测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小伯爷,别怪我多想,我怀疑宣宁侯带来的那一万兵马,恐怕有近五成的人有异心,宣宁侯是被自己人害了。”
任怀风此刻异常的冷静,他来到这里,就预备听到不好的消息,如今听到了,心里竟有一种诡异的踏实感。
“宣宁侯是在哪儿出事的?”
谢槽道:“风阳关外十里,长土坡。”
任怀风冷哼一声,“真是个冤家路窄的好地方!”
在谢槽那里没待上一个时辰,任怀风便收拾了一下,随便塞两个干馒头和着水,填了一下肚子,再次启程上路。
谢槽劝他:“欺摇山实在进不得,老伯爷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任怀风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萧延礼,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
寒冷的夜里,萧延礼几近昏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全是伤口。他经历不下数十场的厮杀,侥幸活下来,可失血过多带来的头晕目眩和寒冷,让他几乎快失去了分辨能力。
他只能往欺摇山更深处走,后面是追兵,眼前是雾蒙蒙一片,他不知道是自己视力受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不清了。
起初他还做记号,到后来连做记号的力气都没有了,持续的高度紧张与浑身大面积溃烂高烧的伤口使他的意识越来越麻木,大约有两天三夜没有再遭遇杀手了。
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知道,距离进山可能有八、九天了,他坚持不了太久,大约会死在这里。
不过这里的风景倒是极好的,作为葬身之所,也不算亏了。
只是……他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就会出现一个场景,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父亲还在的时候。
他在房间里读书,他大哥在院子里练武,他三弟在地上爬,他四弟还摇篮里哭。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人生的前三十年,几乎都是父亲跟大哥撑起了这个家,直到两个男人都倒在了战场上,就轮到他了,如今,轮到他四弟了。
他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在京城诗会,有个年轻男人站在河对面朗声吟诗:“一见萧郎误终身,不见萧郎终生误。”
声音缱绻,却又掷地有声。
那个人是谁呢,叫什么名字呢,长什么样子呢。
萧延礼拼命地想了想,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脸,他看清了,正是那个人。
任怀风!
“萧延礼,睁开眼,看看我!”任怀风大声在萧延礼耳边喊,喊得喉咙疼,咳嗽了两声。
“你他么现在就挂了,我找谁说理去,我喜欢你这么久,你他么连个反应都没有,我亏大了!”任怀风拍拍萧延礼的脸,又扒拉他的眼皮,“你倒是睁眼看看我啊!”
“我看着呢。”萧延礼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喉结,也不知道这话任怀风能不能听见,掀了掀眼皮,任怀风高兴了半晌。
拖着萧延礼就往背上拉,“你丫平时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现在走不动道了?”
“我还是第一次离你这么近,你说咱俩是不是也算有肌肤之亲了。”
“萧延礼啊,你说咱俩这回要是能走出去,你是不是得去天家跟前求一道婚旨,不为别的,就为咱俩的。”
任怀风嘿嘿傻笑,“我觉得你也喜欢我,你说我说得对吧。”
萧延礼挂在任怀风的后背上,垂在任怀风胸前的两只手,突然动了动,费力抬起来,捏了一下任怀风的脸,在他耳边沙着嗓子说:“想得美!”
任怀风还是笑,觉得萧延礼捏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趴趴的,完全看不出当初在萧家提剑要杀他的样子,这人哪还有拿剑的力气啊?
萧延礼摩挲了一下手指,感觉到任怀风的脸瘦了一大圈,硌手得很。
“放了我吧,你在京城好好的,何必来?”
任怀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京城这会儿还不知道好不好呢,我要一直待在京城,指不定这会儿还不如待在这里。万一被沈家那老混蛋跟小混蛋逮住千刀万剐了,你也知道我把他们家女儿整得不轻,你家侯夫人疯了,有我一半。”
萧延礼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呵笑,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身上太多伤了,没可能走出去,你自己走吧,别管我。”
他说得很慢,任怀风也很耐心在听。
直到他说完许久,任怀风也没有说话。
像是在思考他的话,萧延礼其实看不太清了,他浑身上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