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叫蒙挚夫妇空欢喜一场,此事暂时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不过萧景琰心中已有决定,就是派人去大渝潜伏,也务必要将这医术学来。
此法不单可救蒙挚一人,更可救千千万万曾在战事中负伤身残的将士。如此一来,不知可助天下多少家庭脱离苦海,便是为此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甘愿。
传令的人走后,迟迟不见回音。
第一波围剿的队伍昨夜已经起行,今晨再出的高手午后当也抵达。但不知为何,直到黄昏,仍是不见从金陵城里传来一丝动静。
萧景琰远在九安山,手眼不能通天,对金陵城中事也是鞭长莫及。他心中不安,便依了往日的习惯来找梅长苏下棋排遣。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事重重。萧景琰久不沾棋盘,棋力自然薄弱。可梅长苏在让了他两子后,竟也不见往日的优势,行到末局,双方形势颇有些胶着。
只见萧景琰并不在意输赢,一面信手落子,一面说起近日的事情:“蒙挚的伤势即便有救,也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我打算保留他大统领之职,再任一位副统领,全权署理禁军事务,平日只消大事与蒙挚商量主意,若是日常琐务,便无须蒙挚再来操劳。”
梅长苏慢慢落子:“你想选谁?”
“庭生。”萧景琰道,“他十六了,身上可见昔日祁王兄的风采,最近新封了郡王,到这位份,没有功勋很难晋升。况且朝臣们知道他不是我亲子,就算他再贤能,也需要机会博些名声。……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说到此,他抬头看了梅长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是两个彼此了解的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珍藏在他心底的一段珍贵的回忆。
“庭生比起你,可是幸运多了。”梅长苏颔首,“起码……他有一位举贤任能的父亲。”
萧景琰笑而不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消磨时间。直到胜负终将明了,梅长苏的白子将以微弱优势胜出,萧景琰索性不再留心看棋,轻轻说道:“等他们将大渝的探子都抓回来,我就得启程回宫了。”
他听到对面的人突然没了声音。梅长苏下棋时总喜欢伸手在棋罐中捻子,时不时会发出棋子相碰的清脆声响。然而这时,屋中却安静得很,除了萧景琰一人发声,仿佛根本再无他人。
萧景琰知道话已出口,无论如何也不能收回,便继续说下去:“我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春猎,竟让蒙挚受了这样重的伤,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这样任性逗留。此外,任免禁军副统领一事,我也得亲自向庭生面授,为他安排好周围辅佐人选,叮嘱各桩注意事项。禁军是皇城戍卫,关乎一朝最核心的防线,禁军不可一日无主,更不可失了军心。现在金陵已有人知道蒙挚受伤,恐怕有些居心叵测之人已开始蠢蠢欲动。副统领的任免亦快不亦慢,时间久了,总是夜长梦多,恐有后患。”
梅长苏顿了半晌,终于点一点头,声音平静无波:“的确如此。”
萧景琰心中略略失望,但并未如寻常一般七情上面。他看上去,只是同梅长苏一样冷静,说道:“这猎宫你若愿住,我自会安排好人手服侍你周全。你不必担心在这里会受拘束。但要是你想走……”
他微微蹙了眉,很快又恢复:“也可随时离开,我不会再叫人阻拦。只是不论你去到何处,能不能……都来一封信到金陵?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身在何处,过得怎样,也好……”
也好在摘下头上冠冕之时,立刻到你身边。
萧景琰没有说自己用心扶植庭生其实颇有私心,他并不打算贪恋皇位至死。自古有尧舜禅让之说,他萧景琰为何不能效法先贤,让有能者居之?
只不过此意成真为时尚早,萧景琰也不知梅长苏会否支持,毕竟要传一个太平天下给庭生,也不是一朝一夕间就可以完成。
他这厢话还没有说完,梅长苏也还不及反应,就听门外忽然脚步急促,蔺晨几乎片刻不停,甚至连门也不敲就推开进来,张口就问:“长苏,你看见飞流没有?我到处都找遍了,这小子,他不见了。”
十六
梅长苏与萧景琰对视一眼,而后看向蔺晨:“今天还不曾见过。”
蔺晨道:“今天午膳就不见他人影,下午也没见他来拿过点心。我刚才在猎宫内外找过一遍,连个影子都没见,所以才特地过来,看看是否在你处。”
“一整天不见?”梅长苏正色问,“我叮嘱过他不许乱跑,这猎宫周围都是驻军,万一弓箭手当他刺客,就是再好的轻功也逃不过箭网……”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一种最坏的结局。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叫人胆寒,梅长苏的眼神倏变,只觉一股凉意从后颈攀升上来。
萧景琰几乎是同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担忧,伸过手去安抚地在他手背轻拍:“要是守军发现刺客,定会通报给我知晓。既然迄今为止没有动静,就应当不会误伤。”
梅长苏略略松了口气。
“不过……”萧景琰迟疑了片刻,才又说道,“飞流今天,倒是来找过我。”
“找你?为什么?”蔺晨奇怪。
萧景琰不解地摇摇头:“这……我也不甚清楚。”
他看了眼梅长苏,对方虽没吐露只字片语,但眼神之中满是关切。萧景琰顿了一顿,只好有些不自在地说下去:“他只跟我说,叫我不要再关着苏哥哥……”
他言语踟蹰,似有隐瞒,蔺晨便追问道:“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