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喝也罢。我本来酒量也不太好。我说的这些,本是我一辈子也不愿示人的过往,但是今天我非要讲出来——
“你们只听一听就受不了?叶盟主,你不夸奖晚辈几句么?我这前半生苟延残喘活到今日,遇到此生唯一光明,晚辈觉得自己实在太棒了。”
叶知秋眼前一片模糊,手中还握着酒杯,耳边的霜色鬓发随着身体微微颤抖,尤离的每一句话都如炮烙灼心,痛得他快无法睁眼。
然尤离不肯罢休。
“叶盟主,您是长辈,年长我等这样多,您告诉我,我这样的人,这样的日子,活到现在,是不是老天自己看了也会同情怜悯?”
“您若是我,会不会活的更精彩些?”
“自我到了五毒,一直仰慕叶盟主威名,听闻您在圣女死后仍与她成亲,视她为你唯一妻子,那么上官小仙又算什么?”
“晚辈说实话,在初初当上杀手时晚辈经常受伤,有时以一招险胜我竟有一种没有死掉的遗憾。有时夜深人静,伤口发疼,那时的我还用不上什么高级的金疮药,为了让伤口快些好,我自己配的药都极尽所能的高效,撒在伤口上便疼得无比清醒。每到那时我便痛恨生身父母,若他们还在世上,有朝一日被我遇见,我定要让他们体会这地狱般的感受——”
“然晚辈近日得知,他早另娶娇妻,每年回亡母坟前祭拜一次,竟获多方赞其情深义重!
“原来晚辈时常独处的僻静之处,曼珠沙华年年红艳,我的生母原就躺在那地下看着我!我终于知道这世上人死了不会再徒留人间,她早已上了黄泉路喝下孟婆汤转世轮回,否则见我这样为何连托梦也从未给予我?!”
一口气说到最后一句,带出疯狂质问和无望。
尤离像是耗费了所有力气,站立不稳,扶住桌子勉强撑住,揽过江熙来,醉意浮上他的眼眸,整个人缓缓陷进江熙来怀里。
尤离终于不再厉声继续,漫长的酷刑凝滞了屋里的每一寸光线,空气静止,烛火都不敢再动。
尤离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熙来,你若是我,可需要什么父亲?”
江熙来哭得肝肠寸断,尤离像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手指紧紧攥住江熙来衣襟,仿佛突然被抽空灵魂,空洞的眼睛里只有江熙来泪眼朦胧。
泪光怔得尤离突然回神清醒一般——
“熙来我错了,我喝多了,说了很多话,你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你别哭……”
“熙来……有你真好啊,有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了,虽说本来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自尤离饮下第一杯,便注定今晚的温润月光下其实是最残忍的真相,淡淡的桂花气息不动声色地藏在夜色里,带来的确实让人欲呕的慌闷。
巴山秋夜,玉镜高悬。
他原以为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往叶知秋心口狠狠捅上一刀,或者从脑中千百剧毒中选一样来让叶知秋痛不欲生。
然思绪一落,他明白,他什么也不需做,只消酒后三言两语,就能让叶知秋痛不欲生——
地狱般的感受。
他已做到了。
再不相见
那是江熙来活到现在最痛苦的一个夜晚。任他如何安抚,尤离始终蜷在床上瑟瑟发抖,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肩膀,不停地喘息抽泣。
他以为说完了那些会很痛快,但是快感只是一瞬,莫大的痛苦随之而来地将他吞噬淹没,无论如何也无法宣泄。
他痛苦,□□,呜咽,无论江熙来如何软语安慰。
房中漆黑一片,江熙来抱住尤离努力想让他镇定下来。
闭着眼睛带着浓重哭腔——
“熙来我很难受……”
江熙来的呼吸游离在他颈间,“没事了,阿离,没事的,都过去了,我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我们不去想那些了好不好?”
尤离哭泣的声音如此陌生,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江熙来擦不尽他眼泪,只能加重力道紧紧搂着,尤离不断往他怀里缩,鲜有如此的依赖。
尤离思绪混乱,仿佛语无伦次——
“你别走!”
江熙来忙道:“我不走!你在这里,我走去哪儿?”
尤离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熙来我很难受……”
江熙来眉头紧锁,“我知道……”
尤离哽咽:“我很难受……”
江熙来耐心地哄着:“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难受,睡一觉就会好很多了阿离,什么也别想,我在这里陪你。”
说了无数温和低语,用了无数细碎的吻安抚他的情绪,直到怀里的人哭累了,终于不再发抖,昏昏睡了过去。
江熙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唤他,确定他已睡去,微微松了一口气之下仍旧是巨大的心酸痛楚,目光凌厉如暗夜寒星。
至此夜后,江熙来知道多了很多不要提及的字眼——
比如父母,
帝王州,
叶知秋……
然而尤离开口第一句是——
“跟我回五毒一趟罢。”
江熙来早就醒了,只是尤离一直揽着他,不敢起身而已。
怀里的人没有移动,只是平静地说了这一句。
江熙来理着他的刘海,“好啊。”
尤离缓缓吻上他,极其轻缓,片刻后语气轻松道:“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江熙来贪恋他异常的温柔,眨眨眼睛道:“我去吧。你歇着。”
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