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烟呛得众人咳嗽连连,视线不明之下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道萧瑟的白色人影旋至尤离身边,声音里有着浓浓的讥讽——
“夫人说:你输了。”
尤离紧紧闭目,淡淡道:“愿赌服输……”
萧四无兴致盎然,冷笑着一把扶起尤离,飞身而起的同时冲四下喝道——
“撤!”
苍凉此生
山一程,水一程,碾碎人心梦不成。
马车里的萧四无神情自若,带着微笑打量尤离苍白的脸色,不为他生无可恋的模样所动。
胸口那伤口还不算深,充其量只是多流了些血,看起来暖暖的。
然而随着那片鲜血变冷,已经带走了他的一切,比他任何一次受的伤还要痛。
他豁出命去护着的人伤了他,还有什么比这更痛的?
萧四无盯着他看了许久,抬手封了穴道,后者动也没有动,沉默了许久,好半天才失魂落魄道:“你不封我穴道我也做不了什么。”
萧四无笑得诡异而邪魅,“一是怕你失血过多,若带一具尸体去青龙会做客,二龙首会生气。二来,你这万念俱灰的样子,我怕一个不留神你就自断经脉而死,结果还是带一具尸体回青龙会做客,不妥,不妥。”
尤离尚能小幅度地移动四肢,缓缓抬手按在胸前伤口上,微一用力就感觉到那疼痛蔓延整个胸腔,直达心脉最末端,痛得这样清晰灼烈,燃烧起他的意志。
痛啊。
真的很痛。
他开口,带点乞求:“你杀了我罢。”
萧四无用一个笑声回拒了他。
最后拎起他下车,刚一松手人就跌在地上,半撑着身体发抖。
明月心一见尤离这急火攻心的样子便一笑,和气地问他:“少侠可输得心服口服?”
尤离不想回答她,更不想看到她,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弱声道:“你果然狠毒成这样。”
明月心又笑,“少侠稍安勿躁,我做的只是发了你一个暗杀,后面的事情有人预谋了,我只顺水推舟而已。”
尤离终于抬头,“上官小仙?”
明月心道:“是啊。”
“她半夜遇刺、派那两人伏击你,还有嫁祸你杀人,都是她自己干的。不过我也不是没有责任,若非我一页暗杀让你怒气冲冲地去刺激她,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尤离脑中轰得一声炸开。
他本不会去搭理上官小仙,若非那徐海的杀手伤了江熙来,他何来如此怒气。
若非白日里上官小仙的话难听成那样,他又怎会为那个赌局心动。
明月心布的局,算准了他的极端,算准了江熙来,算准了上官小仙。
真是该站起来给她鼓掌赞美。
尤离突然希望自己即刻晕倒,或者即刻死掉都好。
江熙来的冷冽神情和凌厉剑锋在他眼前纷乱不休,胸口的伤又开始剧烈疼痛,沉重的喘息使他看起来像一只濒死的凶兽。
明月心道:“尤少侠该好好休息一下,养好身体,我再好好款待你。”
尤离一开口便猛烈地咳嗽,口中满是血腥的味道,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被人半是搀扶半是胁迫地带到房里,整个人就瘫在床上,意识模糊,心脏仿佛痉挛抽痛,连呼吸都要被遏制。
然他仍旧睁着双眼,血丝满布,毫无焦点,双手抱着肩膀抖如筛糠,不时发出几声痛苦难耐的□□,眼泪涌出时的剧烈酸涩感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瞎了,他想闭上眼睛,他想昏迷,他真的恨不得去死——
指甲陷在江熙来的剑在他手中留下的伤口里,鲜血又一丝丝地往外冒,到底是这里更痛还是胸口更痛,
尤离不知道。
齿间颤抖,眼泪不停地涌出来,然他没有一丝哭音,要尽力把那哀痛哭嚎抑制在胸口,点点血迹掉在浅色床单之上似红梅数点。
他痛苦弓着身体,他浑身上下都在疼,他不想回想江熙来的剑是如何逼人,也不愿再想江熙来激动质问的眼神。
然而越是这样,那些景象反而挥之不去,一口一口的鲜血在他的颤抖下涌出来,最后终于让他闭上了眼睛,又回到了噩梦里。
离玉堂和上官小仙争执到了傍晚,后者坚持认为救走尤离的是青龙会的人马,离玉堂丢出“证据”两个字便将她堵回去,双方人马争论不休,最后还是得以秦川的危机为重,暂时搁置此事。
人群散去,离玉堂带着倦色拍拍江熙来的肩膀,转身留他一人冷静。
夜色渐渐席卷江熙来月白的衣角,他瘫坐在地,一点力气也没有,空洞的眼睛愣了片刻突然涌出泪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
指甲深深陷在泥土里,几乎快要断裂。
他哭得如此悲痛欲绝,是为他的同门,还是为尤离?
熙来,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是不是很难过?
我很抱歉。
熙来。
尤离就是一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人——
事实就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对他温和微笑的尤离,那个漠视一切的尤离——
为什么不骂我,我不信任你,我怀疑你了,一定不是你干的,我冤枉你了,为什么偏偏承认?
这样惨烈的哭声简直不忍耳闻。
唐竭和冷霖风并未离去,靠在侧门边看着江熙来痛哭失声,冷霖风几欲落泪,唐竭根本无法再多看一眼,转头凛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