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里静悄无声,穿过一根根宏伟的巨柱,便可以看见四面天青色的帷幕,正中央那面镶嵌着黄铜大龙的铜壁金灿灿的,仿佛对着王操发出咆哮。
飞扬的鳞爪的,赫然是一张龙榻,由纯金雕出十三条盘旋的飞龙,暗红的基座之上精刻细画出江山四海,坐上去,江山就在脚下。这是至尊之位,权力的巅峰!
影影绰绰的帷幕之间,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坐在上边,锥形的天光从铜壁正中洒下。
王操带着一颗从容的心来,到的现在,却有一种方寸已乱的感觉。黑暗之中站着许许多多的的人,手拢在袖子里,低下头,静默着,宛若一尊尊完全没有生命的雕像。
在皇座之上的那个天子的面前,万物都要保持敬畏。
王操站在了那缕光之外,躬身一揖道:“外臣王操,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
龙榻之上,那个少年至尊静静的打量着他,半晌,笑了一声,虚抬手臂:
“梁王是朕之藩屏,你既然是梁王之臣,又怎么能算是外臣?
“王卿起身吧,靠近一点说话,来人,给王卿搬张蒲座过来。”
几乎就是话音刚落,两个小内侍便上前,在靠近一点的地方铺上了蒲团。“请坐。”
王操身躯崩紧了,摸不准这位陛下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不过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给,王操只是略一思量,便落了座。接下来只听那位皇帝道:
“朕久闻王卿之名,治国之能臣,文武全才,朕仰慕已久……”王操刚要起身迎合几句,被一个手势拦下。“——王卿不必自谦,朕的的确确十分欣赏王卿的才能。
“本来想找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召见你,可王卿之前宴中提点朕要尊礼法,朕便在这太极殿召见王卿了,显得庄重一点,不能叫外人说朕身为天子,没个正形,你说对不对?”
高纬看看左右,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
“外……臣惭愧,吾一个乡野鄙夫,何等何能可让陛下垂青,陛下实在太抬举微臣了。
“况且,这是臣的本分,应当提点主上。”言外之意,求高纬别再顺竿子往上爬了。
皇帝选择性忽略,避重就轻。闻言大笑:“若王丞相都成了乡野鄙夫,那朕那满朝臣子,岂不是个个都是贩夫走卒之辈?王卿自谦过矣!”
高纬目光灼灼,态度显见亲近,王操额上开始冒汗,恭敬道:“臣惭愧……”气氛一时凝固,高纬面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浮上了失望之色。
“唉,朕带着一番求贤求才之心,却不料在王丞相处碰了壁,看来还是朕德行不够,不能求得贤臣辅佐……”
高纬语气像是自嘲,可王操根本不敢搭话,挺着着腰板拱手在前,低垂着头,只要高纬下一句有什么不对,他立马就要起身谢罪。
饶是以高纬一向自诩善忍,也不免恼怒。高纬登位以来,极力求索贤才辅佐,满朝臣子,其中不乏高门巨阀。还从没有哪一个像王操这般……这般不识好歹!
眼底闪过一缕暴戾,而后沉静下来,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摆摆手道:“王卿是不愿背离旧主?真乃忠义之士。不过卿可知,朕为大齐之主,亦是梁王之主?
“梁王尚且以臣事朕,你即为梁王之臣,朕也是你的君上。你难道不知吗?”他斜乜过来,平静从容之中带着难以抵挡的压力,王操即刻倾倒在地,言道:
“臣岂敢藐视陛下?梁王殿下乃臣之主,多少年的君臣情分?大战方歇,江陵残破不堪,哀鸿遍野!臣若弃殿下而去,江陵百姓该怎么办?”王操磕头不止,“臣在江陵,亦可为陛下分忧!”
高纬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王卿忠义,朕甚为感佩,”王操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已经放弃了,下一句,“不过朕还是觉得,王卿待在那百里江陵,有些屈才了……你若为朕之臣子,朕可以将万里河山交付于卿施展。”
“……”王操默不作声,高纬叹了一口气,笑道:“好了,你既不愿,朕不强求。王卿初来晋阳,对我大齐现状,如何看?”
王操斟字酌句后,方才说道:“臣之所见,朝野肃然,百姓和乐,商贸发达,农事兴旺,将士用命……这,这是国朝兴盛,百废俱兴之兆,陛下是古来难寻的明君。”
谁知高纬对这一套说辞不感兴趣,摆摆手,道:“朕不想听这个,朕现在问的是,我大齐的现状。”他盯着王操看,他想知道,这个人值不值得他一番苦心去挖。
王操说的这种话,祖珽可以说上几天几夜,还不带重样的,他不感兴趣。他想知道,这个被史书上予以高度评价,夸赞为诸葛孔明的王操,胸中韬略如何。
王操知道今天休想胡侃一番蒙骗过去了,沉思稍许,道:“既然陛下问臣,臣这就作答了……大齐现下表面上繁华着锦、烈火烹油,一片鼎盛之像,可臣看来,这种局面,或许难以长久……”
高纬定定地盯着他,“依王卿看,朕夙兴夜寐治理的一方家国,居然是镜花水月?”他的口吻算不得客气。巨柱的暗影之后,有利刃出鞘的响动。
天子之怒,用雷霆之威来形容亦不为过。王操面对着巨大的压力,脊背却挺直了,道:“大齐近年来,文治武功皆显赫,陛下是难得的明君,这一点,臣不能否认。”
北齐自建立以来,一直在走下坡路,高湛时期已经凋敝不堪了,而这位陛下亲政以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