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马蹄踏地的错落次数,雨水迎面冲刷着沈夜的脸,睫毛湿重得挡住前方视野。沈夜尽力伏低了身体为沈曦挡住风雨,马奔跑的速度却止不住地渐渐慢下来。沈夜毕竟年少,骑术就算不差也远比不过身后逼近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快一些快跑啊!沈夜急切地踢着马腹,一鞭又一鞭抽在马身上,明知越是如此越容易控不住马,却颤抖着手不敢停下。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师相公子,不远不近地传来催得沈夜更加不敢懈怠。
沈曦小小的身躯缩着,虽有沈夜遮挡却仍是淋了一身雨,冻得浑身发抖喃喃细语:哥哥雨好大,小曦冷哥哥冷不冷?小曦回去听爹爹的话好了,爹爹说不会死的还能救沧溟姐姐呢这么淋雨哥哥会生病的
沈夜低头听着沈曦的话,急得脑袋发涨,硬撑了一阵终于狠下心,推了推沈曦,小曦别睡,听我说!夹紧马腹,身体压低,手抓牢,不要掉下去!记得上回哥哥怎么教你骑马的吗?别回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回头,只管跑,听到了吗!
沈曦点点头,依言照做,又不放心地问:哥哥你要做什么?
大人的事小丫头别问。沈夜笑着摸了摸沈曦的脑袋,忽然爬起来狠狠对着慢下来的马抽了一记,自己翻身滚下地,迎着追来的人向地下横扫一鞭,好几人的马都惊得人立而起。再回头看去,沈曦趴在马背上已跑出去老远,眼看要消失在雨幕中。沈夜立在雨中大笑起来,喊道:师相大人不是要拿活人试药吗?你们把我带回去交差!
夜儿,别耍小孩子脾气。面前几人身后传来师相不急不缓的声音,那几人分作两边让开路,北疆师相便骑着马向他靠近,你可知,小曦要被你害死了。
沈夜冷笑道:在外头自生自灭也好过被亲生父亲当做试药的工具活活毒死!
师相也不生气,仍是平平淡淡地告诉沈夜:小曦已服下第一剂药,若不继续便必死无疑。
你说什么?沈夜震惊地瞪着师相,何时服下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你站在我门外求我放过小曦之时,我让人给她送了碗茶过去。师相面容冷峻毫不动容,冲前方微微抬了抬下巴,去追。
沈夜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师相,你什么意思?
我叫你自己去把小曦追回来,送到为父手中。你犯的错,自然要自己善后,这道理为父从小便告诉过你。快去,去晚了小曦就是一具无用的尸体了。
自眼角流下的泪即便经冰冷的雨水冲刷仍是烫得脸颊发疼,沈夜抱着沈曦站在北疆威严的师相面前,全身僵硬着。沈曦身上虽然湿透却烫人得很,勉强睁开眼便看到了自己高高在上的父亲。
爹爹小曦乖乖听话,不要罚哥哥好不好?
师相答:他与你一同,为公主试药。
沈夜将沈曦抱得更紧一些,哑声问道:小曦还太小,也许挨不过两次就死了,我比她强壮,用我来试,放过她不行吗?
夜儿,别再任性。师相向他走近一步,为父与你说得很明白,这种病多在宫中年少之人间病发,应是与平日饮食用度有关,而你们两个作为我的儿女,常常留在宫中陪伴公主,与公主最为亲近,自然最适合试药。况且为父看你们虽未病发,却已有征兆,公主身患疑症,你们作为公主的好友,北疆师相的儿女,怎可独善其身?沧溟将来会是北疆的女王,即便她不做女王,她的夫婿也会成为王,你们难道连为北疆的将来尽一点点忠的觉悟都没有吗?
凭什么?!沈夜激动地喊道,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将来?你不是自诩为北疆鞠躬尽瘁吗?那你为什么不把那个黑衣服的家伙赶出去!沧溟会病,那些侍从侍女会病,明明就是因为他!他带来的是毒药,偏偏那么多人信他,被他蒙骗你不是认为自己很英明吗?那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那个罪魁祸首,却反过来要杀你的亲生儿女!
你有选择吗?师相走到沈夜面前,有些事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简单,就如同你此刻无法违抗我的命令。为父对你有失管教,让你长成如今这愚昧不堪资质平庸的模样,这道理你大约不会懂。但至少你该知道,当你太过弱小时,再想反抗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哈哈哈无能为力真是好一个无能无力!沈夜笑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将沈曦亲手交给父亲,烧得厉害的沈曦困难地转过头看他,几不可闻地喊了声哥哥,便闭上眼昏睡过去。这一刻年少的沈夜头一回明白无能为力是一个多么锥心刺骨的词,它的锐利冰冷赛过北疆隆冬最高的山峰上寒冰削成的尖细矛头,刺入心扉也不会被热血融化,而是将那一腔热血迅速冰冻,冷彻四肢百骸。
沈夜跪下去,匍匐在被雨水打得结实的雪地中睚眦欲裂地怒吼哀嚎,任由泪水冰凉地滑落,他的身躯只是蜷缩在一片白茫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像是画卷留白中不当心拂过的墨痕。
即便是生父也无法寄予丝毫的希望,若想要保护自己与妹妹只有亲手将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干干净净地抹去。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与父亲抗衡,甚至与整个苍凉的北疆抗衡,自己才能从父亲手中救下沈曦,带着她离开北疆。这世上值得相信与依靠的东西少得可怜,唯一可靠的不过是属于自己的绝对的力量。喝下催发病症的毒药时,沈夜知道这是在自杀,要么熬不过父亲的试验,身死药庐,要么活下来,今后不再是从前那个稚嫩天真的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