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无力:他们面前的已不是军队,而是一群疯狂的、饥渴的野兽。
双方都没了战马,凉军甚至一半没有兵器,只如街头斗殴一般胡乱挥舞拳脚,甚至紧抱着对方拼命用牙齿撕咬,这可笑的行为,此时此刻却只让人感到彻骨的恐怖。
这群野兽铺天盖地而来,向左向右都看不到尽头,毫无作战章法,毫无进退协作,却让人束手无策。
因为他们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五十几个士卒,加上孙悦和承嗣,几乎已经是他们所能动用的全部兵力——在这样的拼杀下,所有智谋与把戏都不再有意义,只剩下硬拼一途。
杀了这个,那边已拦不住;挡下那个,这边已经抢走了许多匹骆马。
混乱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尚存活的凉人才渐渐撤走。
承嗣双眼通红,他已拖着伤腿亲手杀了不下十人,然而想要追击时,却总被人缠住,直到将这一批人料理干净,逃走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只留下狼藉的现场,与横七竖八、绵延堆叠的尸体。八百余具尸体。
血迹渗入黄沙,人命迅速蒸发。
承嗣疲惫地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远处的孙悦。
己方并无多少伤亡,而凉人在少了如此多的兵力后,也无法再组织起有威胁的攻击,这必定已经是最后一次。
但,不管除掉了多少敌人,都无法掩盖那个让人心惊的事实:他们所剩的水,已经不足以支撑到走出流沙海的那一日了。
*
第四十二日。
“下一个。”
“下一个。”
一个一个老人蹒跚着脚步离去,等待的队伍还很长。
承嗣也在队伍中,与其他人一样领了今天的份,缓缓走开。
一个幼童排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他的左脚,然后吃力地抱着自己的水囊,赶了上去。
“大哥哥,你的脚还没好啊?”
承嗣回过头,只见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毛头正仰着脸看着他。
孙悦所给的手杖早已丢了,他不敢以伤腿用力,走路的姿势稍有些怪异,或许引起了这孩子的注意。
他摸了摸这孩童的头,看向那几条队伍。
每两天,每人能分批次领到一袋水,幼童不减份额,占据了所有逃难人数将近四分之一的孩童,或许是眼下所有人中活得最无忧无虑的。
自从那天的袭击过后,水源便不再分散在各分队,而是被集中起来,统一管理和发放,士卒也不再守在队末,而开始护卫在这些最珍贵的东西周围。
这样或许还能再撑个十日左右。至于十日之后……
按照最初的计算,他们本该在五十余日后抵达,然而眼下,承嗣似乎已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
他安静道:“是我害了你们。”
那幼童却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服道:“大哥哥,你不记得石头了?你在石头家里住过~”
沉闷的氛围被打破,承嗣面对着这孩童,也忍不住一笑,道:“记得——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背水?”
石头仰头道:“婆婆身子不舒服,柴爷爷叫她好好休息~石头是大人了!也可以做事情的!”
他个头才到承嗣腰间,却说着这样的话,令承嗣心头一酸,蹲下身来,抱了抱这孩子,眼圈微红,掩饰道:“小心有人看你年纪小力气弱,眼红抢你的水。”
石头认真道:“不会的!若做了坏事,圣父大人会惩罚他们的~”
在远处队伍周围守护秩序的士卒行列中,有一员高大的武将向这个角落看了一眼。
承嗣与那人短暂地对视一眼,胸中一痛。
或许永远也逃不出去了。或许他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
窒息一般的痛苦紧压在胸口,他有些恍惚,听到耳边有人说:“大哥哥,你怎么了?”
幼童的手摸在他眼角,承嗣回过神来,发现那孩子手上已被沾湿。
“大哥哥,你是不是想娘亲了?”
承嗣低下头,缓缓道:“……是啊。”
石头像个小大人一般认真的安慰着他:“石头也想娘亲呢……他们说娘亲走了,等石头长大了,就会回来看石头……其实啊,我才没有那么笨,我知道,娘亲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娘亲总是打我屁股,可是、可是娘亲死了,我再也没有娘了……”
他攥起小拳头,笨拙地为承嗣擦着泪,道:“哪怕、哪怕再被她打一次也好,娘亲如果能活过来,石头一定听她的话,再也不惹她生气……石头还要跟她说,其实她打得一点也不疼,石头都是在装哭,让她不要难过……石头只有、只有这一个娘亲……”
承嗣拉开他拳头的手一顿。
石头还在说:“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承嗣摸了摸他头顶,安静道:“你说的对,娘亲只有一个。哪怕他……,也会想要他活下去……”
到死了,想什么都太晚了。
*
正午,例行的休息时间。
李承嗣出现在那个与其他分队稍有些隔阂的临时营地,四下扫视着。
士卒们巡逻尚未归来,这一小片地方并没有人,已经饿瘦的骆马卧在地上,恹恹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容地翻检,寻到了那个人的行囊,其中还有小半袋水。
他将自己的水囊解下,打开,与那人的水囊凑在一处。
水缓缓流入对方的袋子里,他舔了舔唇,目光安静而不带波澜。
三分之一,已经够一个人多支撑大